陷阱

張鑫

他是一個機器人，他的任務是看守草叢里的一個陷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站在這里，為什么自己完全沒有記憶。是有人換掉了他的芯片嗎？

他叫什么名字，布里茨還是樂百士？

這是一個金屬陷阱，上面帶著一圈紅色的彩燈，怒瞪著眼，好像在警示別人不要踩上去。然而，陷阱不就是捕獲獵物嗎？多么矛盾的存在。

他守著陷阱站了很久。究竟有多久？大概也就是日日月月年年。具體的日子他也記不清了。程序員并沒有給他寫入這樣的計數(shù)器，他只會計算自己在草叢里的踱步，一步，兩步，一步，兩步。

三？三是什么？

大概是因為念著日子，反而更加痛苦。不如不懂，不如不想。

更久以后，他開始懷疑。那真的是個陷阱嗎？會不會只是一塊會亮的警示牌？

會不會是一顆會亮的土豆？可以吃嗎？不過，他很快便將這些疑惑忘掉，繼續(xù)守著他的陷阱。

后來有一天，他的肩上長出了小草，頭上開出了一叢芒果色的雛菊。他開心極了，對陷阱的堅守讓他覺得厭倦，盡管當初他對著陷阱做了許多承諾，答應它要陪伴它，保護它。

可是，它已經(jīng)不是陷阱了，它只是一顆發(fā)光的土豆而已。它騙了我，機器人對自己說。他如今是多么愛他頭上的小雛菊?。∷麄兎路鹗且惑w的，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好吧，雖然那不過是管道里機油的周期性流動。他白天將頭向著太陽，讓雛菊享受陽光；晚上將頭向著月亮，讓雛菊接收露水。這樣的日子，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可有一天，雛菊凋謝了，芒果色的花瓣落了一地，無比痛苦地卷曲著。

機器人很傷心，還好陷阱還在他身邊，他向陷阱懺悔，保證如從前一樣守護它。陷阱沒有說話，當然，它也從來沒有說過話。只是，它變成了一種暗紅色，像極了即將凝固的血液。它依舊閃著光，閃一下，歇很久。

機器人在草叢里踱步，一步，兩步。三？他不小心跳出了第三步，走出了草叢，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是一只蝴蝶，有著彩虹的顏色。機器人久久不能忘卻。

即使回到草叢里，他仍然會想念。他覺得自己變成了思念里的一只流浪狗，無家可歸，每一步都舉步維艱。

蝴蝶似乎收到了這份思念，開始偶爾在草叢上空盤旋。

而機器人愈發(fā)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天空中的彩虹。

終于有一天，當蝴蝶再一次出現(xiàn)，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瘋狂地向前跑去，伸出手掌想要抓住他摯愛的精靈。

啪。

他重重地墜下去，同時，一股巨大的電流瞬間擊穿了他的鋼鐵引擎，管道里的油液著了火，慢慢將他熔去。

他踩上了他一直守護的陷阱。一個曾經(jīng)鮮紅閃亮、如今漆黑暗淡的陷阱。

它真的不是土豆，一點兒都不好吃。

選自《科幻世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