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遠逝 [六章]
夢陽
雪正緊,火正旺。
透風漏雪的帳篷里,我們正虔誠地祈禱天晴,只為了多上一個工。
其實,內(nèi)心深處,我們?yōu)榧亦l(xiāng)的麥子強忍住,那是整整三個月滴雨未降的干旱,盡管,那才是我們的天。
我們卻忍受不住寂寞,便都忙著為火堆加柴。不知不覺中,竟把我們漸次都投了進去,誰知卻變不成火焰。
那一刻,才明白:我們其實連自己也不能溫暖,盡管毀滅了自己,就像火焰上空的雪花想努力舞出一種姿態(tài)、一種生命的莊嚴,最終,卻還是免不了歸于遺忘和黯然。
誰,一生只走兩條路,左一腳黃河,右一腳長江?
誰,一生只牽掛兩個人,左手拉著爹,右手牽著娘?
誰,把三千長河壓在兩條顫抖的手臂上,一生都是一個調子,除了憂傷還是憂傷?
誰,把這世上最為瘦長的一副對聯(lián),恒久地張貼在一個民族的心扉上,不經(jīng)意間就輕輕撥動了他們心中最為細膩的地方?
誰,可以婉約也可以豪放,一拉一送,千軍萬馬就抵臨這弓做的戰(zhàn)場?
這,就是二胡,可以貴族也可以平民,可以清泉明月也可以茶肆書場,誰都可以找你傾吐內(nèi)心的憂傷。一枝青竹的骨骼,恒久地綻放絕世的芬芳。
行走的宿命,河流又怎么能夠擺脫?
進入河道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這一生只能用一種聲調,唱一首永恒不變的老歌。
不過,河流也渴盼停下哪怕只有一瞬的跋涉:
為了看看那夕陽的靜美大漠的壯闊;
為了嗅嗅那小草的清香花朵的芬芳;
為了沉淀一下那混濁的心事;
為了回望一下那曾經(jīng)的純澈。
可是,時光的鞭子一直都在不停地抽打著。
其實,河流般的命運誰又能逃脫?愿意行走的人,總被前行者領著;不愿行走的人,就被后來者推著。
誰,把家高高地托舉在長空?
誰,把飛翔看得高過了生命?
誰,把大海作為一生的航程?
誰,把風浪作為舞蹈的背景?
海鷗呀,這飛翔的水手,忽閃一下翅膀就長過我一生的詩行,眺望一下云端就讓我熱血沸騰。
高傲。以翅膀為地圖,指南針就是那雙犀利而內(nèi)斂的眼睛。
高傲。以咸澀為鈣質,把“有天就不能空著”的祖?zhèn)鞲裱詾t灑地張揚在狂風和浪濤中。
高傲。以云端為起點,一昂首就跳躍了生命的蒼穹。
這飛翔的鳥呀,從不靠岸的王,在人們視線之上,總讓人們仰望得心痛。
從猿到人,鞋子,仿佛一段小小的臍帶,曾是人類與大地僅有的一點聯(lián)系。
而今,鞋子一直都在不停地升級,以至于升得假變成了真,比如地位;真變成了假,比如身高。
于是,人也就越來越遠離了大地。似乎天地之間,鞋子之外的人顯得那么多余。
誰說一絲溫度就可以讓它得意忘形?
其實,冰的操守沒誰真正讀懂——為了一縷陽光的恩情,它寧愿回報一生!
誰說一點敲打就結束了它的純潔晶瑩?
其實,冰的境界誰能真正企及——寧愿粉身碎骨也不甘茍活,這帶給我們的又豈止感動?
我們都不過是一滴隨波逐流的水,唯有守身如冰者,才能活出一種大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