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事件（組詩）

■馬占祥

薄陰天

這不合時宜的天氣，不存在

方向感。薄陰天，黃土地

我寫到過的植物和動物都直立著身子

在鄂爾多斯臺地和黃土高原交接處

田野平緩舒整，我在這里失聰

空氣中滿是石頭一樣的重

黑烏鴉要飛起來很不容易

我比一棵香茅草還要

低沉

白楊樹衣衫整潔，器宇軒昂

鄂爾多斯臺地不突兀

黃土高原還是欠缺落花流水

我看不清大麗花的臉

只有一簇拘謹(jǐn)?shù)募t，一簇隱晦的白

這不合時宜的天氣，世間唯有安靜

再寫寧夏

他有著赭黃色的膚色，背面的

賀蘭山上槐花高歌。窯山如一節(jié)脊骨

埋著黑色的血

正面的六盤山上幾棵松樹

找不到影子

他身側(cè)的黃河如庸俗的

血脈，岸邊一群牛羊

啃食了一千個日月

他沒有丟失殷鑒的辭章

他是寧夏，又被稱為塞上江南

沙坡頭上

有一頭野狐路過時目光渾濁

托付的話

把我的托付給你

用一個譬喻：像一棵草

把一生的意義托付給綠

多么簡單

我們相互印證，又

不可避免地暴露缺失的秘語

西 北

一只麻雀可以說服西北

我可以被說服

即使西北被一棵草勾勒

被一只上下翻飛的號鳥

一再定義

這廣袤，這空洞，這跡象

是大地的

這山巒和河流，這羊腸小道

是起伏而曲折的

這西北，直觀而豐盈

可以用一生的血?dú)馊パa(bǔ)充

他的單調(diào)

大前門：中軸線上的設(shè)色生活

以酒，以牛羊、布匹、珠玉和磚木屋舍

為前門添些許古典氣質(zhì)。以一首奢華的

絕句，賦予她聲色留香的詩意

中軸線上的設(shè)色生活

左邊花紅

右邊柳綠

“前門輦路黃沙軟”。前門包容了

人間紛繁的煙火。在中軸線以西

形而下的生活整齊碼放。以東

行云流水，老字號的熱情

和聲譽(yù)較好地叫賣

一個城市被整齊劃隔，不偏不倚

上空晾曬陽光，長街萬人空巷

他們懷抱姓氏，相與為善

在一條街道

中庸地行走。在前門的

設(shè)色生活中熱愛美好，“恒日暮不休”

河流事件

今天，風(fēng)很大

大到遮天蔽日，我無法判斷它的來去處

箭桿楊的葉子果斷地守住去路

河水不亢不卑，即使有朵漣漪

也旋即穩(wěn)住流向

安然自在地淌出一行濕透的句子

黑螞蟻細(xì)致地給每段不成行的寸草

打上逗號——我寧愿那些搖來擺去的寸草

有著詩歌的品質(zhì)

河水不憂傷，它在拐彎的時候

翻卷一些熱烈的氣息

比一個人的體溫稍微暖和一點(diǎn)

風(fēng)無處不在。“起于青蘋之末”

“流水不腐”，窩在心中那些卵石般的事件

有些是上游的，有些也會在下游找到

淵源。河流身邊景物鮮明，大風(fēng)雄起

我被戛然吹開，在河流的某一段成為一個

單調(diào)且堅(jiān)硬的事件

自定義的草

山坡上那些草是自在的

沒有驢唇馬嘴羊齒之類的脅迫

它們無所顧忌

愉快地在雨水和細(xì)風(fēng)中

按照自己的意愿

一節(jié)一節(jié)地長。有的斜。有的直

甚至，有些面帶枯容。有些發(fā)色泛黃

有些亂成寫實(shí)主義的油畫

循規(guī)蹈矩者有之

標(biāo)新立異者有之

沒有罪惡感。不莊嚴(yán)

這些自定義的草在一面動蕩的山坡

至少不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