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ngxiangshigejipinglun
那個面向黃河,辛勞
一生的人,就要走了
最后的路程,就是村莊
距離墳?zāi)梗宦淠_的路程,一定要走得
尊嚴(yán)一些。 這群紙扎的,送魂馬
集中了鄉(xiāng)村,遠古的想象
也堆砌了,民間的色彩
讓每一次,窒息親人的
死亡,變得亮堂一些
而在鄉(xiāng)村里,勞動著
走向死亡者的魂,應(yīng)該伏貼在
萬物的細(xì)微之處。 因此,我懷疑送魂馬
能否送走,每一個有牽掛的人
直至最后,在一把大火里
送魂馬,也像浮云
沒入天空
那匹彩紙扎的,送魂馬
跟著那個人,又回來了
太陽,從左肩升起來
月亮,從右肩落下來
華陰布蛙,你折斷了
我穿越民間,那一束貧弱的目光
頂天立地,你黑色的顏面,只讓眼睛
和我對話。 萬里晴空
失去金子,打磨出的云彩
我感覺到光芒的原色
正被一件,華陰布蛙
一次顛覆
華陰布蛙,你用半蹲的
神的姿勢,告訴我人類
一切崇拜,從天地開始
進而逼近動物,逼近植物,逼近自己
和流落原野,敢于接近人的獸族
華陰布蛙,面朝黃河
復(fù)活女媧
左肩的太陽,是女媧
右肩的月亮,是女媧
黃土坡上,那對引頸
高歌的人,是誰?他們奇特的脖頸
伸向天空,能引爆內(nèi)心的渴望
總以為黃土不息
大風(fēng)刮過,他們的歌聲,高高懸在頭頂
也會不息。 我能一目了然地,看出
誰是人祖伏羲,誰又是女媧
那些捏他們的人,手里
一定寫滿,大地之上
浮生的祈求
一定在瑣碎的,日子里
心中充滿,平常人家的不安
一陣大風(fēng),也會從天邊,突然掀起云朵
深藏的悲哀。 盤在手中,雪白的面
流出白雪,飄落下來的冷色
一對面人,一對面人
一邊點紅,一邊染青
牽住手,就從背后
引頸高歌吧。 我的背脊,已被歌聲
猛然擊痛,猛然擊痛
一針一線,我寬大的背心里
一定藏著,一副千衲百紉,藏出汗水的
人魚繡片
這里和黃河,其實被另一條
出山之后,沿著關(guān)中平原,一路向東的
河流,在大地上,很結(jié)實地縫合著
人在岸上,魚在水里
勞動的歌聲,碰撞得青銅
遠在千里之外,也能聞見
酒的沉香。 而醉游在
渭河,一半是人
一半是魚
這也是勞動者,面對一條
大河的幻覺:人面魚身,人面魚身
我們的祖先,就這樣創(chuàng)造,自己的身世
一尊青銅,讓酒的烈度,足以醉倒
人的一半,魚的一半
面對落日,蒼茫的周原
懷揣一副,千衲百紉的,人魚繡片
我只能唱出:西風(fēng)烈
西風(fēng)烈,西風(fēng)里坐著我的
母親或姐妹,握在她們手里,一片山河
被裁剪成,人魚繡片
沒有十里窯場,沒有官窯細(xì)貨
只要一眼看見,就被它渾身散發(fā)出來的
民間氣息,突然擊倒
而耀州窯,就在毗鄰
它沖天的窯火,不能窒息
這些破舊的民窯,所能升起的生活沖動
為了粗大的胃口,也為了祭祀
一直守護,家園的先祖
魚和蓮花,就是想象中
最神圣的東西
就是泥胚上,能夠燒出
一方鄉(xiāng)情的,最吉祥的圖案
就是鄉(xiāng)民們,渾身蜷臥在流火的麥趟里
不放下鐮刀,也記住什么
通過一只,粗大的瓷碗
在胃里流動? 我行我素
大地之上,誰能端起
泥土的精魂? 誰又能咽下
泥土的氣息
魚和蓮花,還在身邊的渭河里
為誰游動?至少在這些,手工的民瓷上
跟著我們,生活的目光
黃河水聲,很難驚動
長眠在石窟深處的,一群天仙
那些任誰,也甩不動的水袖,應(yīng)是石頭
在時間里斑駁,也是歲月之身
在大地上的,一次抽象
東邊我的黃河,西邊我的美人
歌是這么唱的,可歌里的美人
不在戰(zhàn)場上,也不在水邊,念天地悠悠
已鑄劍為犁,英雄,也躲在石頭的
紋路里,細(xì)捻長須
絲綢之路,你北端的荒涼
已不是一群天仙,甩動水袖,就能拯救
湮滅在煙雨里,它們也是一身殘缺
民間的身份,更顯出
一身凋敝
手扶一朵,天仙腳踩的
云朵,我想問黃河濤聲,這是你游走的
第幾朵閑云? 它們攜帶,一身水霧
能否在石窟里,氤氳出北魏
以降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