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集就要全
——《郭沫若全集》重新出版之我見

廖久明

（樂山師范學院 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四川 樂山 614000）

全集就要全

——《郭沫若全集》重新出版之我見

廖久明

（樂山師范學院 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四川 樂山 614000）

重新出版《郭沫若全集》時希望做到以下三點：一、保存下來的郭沫若寫作的所有文字都收錄，二、他人代寫的作品也收錄，三、為尊者諱的現(xiàn)象不要再次發(fā)生。重新出版《郭沫若全集》也許將面臨出版史上最復雜的問題，如果能夠圍繞《郭沫若全集》深入探討全集出版理論問題，對未來全集的出版一定具有指導意義。

郭沫若；全集；出版

《郭沫若全集》計劃重新出版，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為了讓重新出版后的《郭沫若全集》盡可能少一點遺憾，筆者不揣淺陋談一談自己粗淺的看法，同時擬結合《郭沫若全集》談談全集出版的一般問題，希望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一、保存下來的郭沫若寫作的所有文字都應收錄

保存下來的郭沫若寫作的文字包括已經刊布的作品、未刊稿、郭沫若對已經刊布作品的修改文字。

就已經刊布的作品而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手稿如何處理。筆者的觀點是通過匯校的形式收入。首先，通過對勘手稿和定稿，我們能夠知道作者進行了哪些修改，進而知道相關信息?？涤袨椤洞笸瑫肥指逑群笤谏虾２┪镳^、天津圖書館發(fā)現(xiàn)后，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12月以《康有為大同書手稿》為名影印出版，湯志鈞、朱仲岳先后發(fā)表文章考證《大同書》的“成書年代”、“著書年代”。正因為如此，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9月出版的《康有為全集》中的《大同書》便“據(jù)手稿本迻錄標點，與上海中華書局本互校，第一、第五并參校以《不忍》雜志本”。正因為手稿具有如此重要的意義，所以茅海建在閱讀了康有為自寫年譜手稿本后產生了這樣的“愿望”：“我由此而產生的愿望是，能將‘康有為自寫年譜手稿本’彩色精印出版，以能讓各路史林高手皆可加入其中，索隱探掩，切磋磨礪，眼手心法，各展絕功，漸進式地進入至層疊歷史的底層，還原出歷史的本來”。其次，手稿能夠告訴我們“不應該那么寫”：“應該這么寫，必須從大作家們的完成了的作品去領會。那么，不應該那么寫這一面，恐怕最好是從那同一作品的未定稿本去學習了。在這里，簡直好像藝術家在對我們用實物教授。恰如他指著每一行，直接對我們這樣說——‘你看——哪，這是應該刪去的。這要縮短，這要改作，因為不自然了。在這里，還得加些渲染，使形象更加顯豁些’”。正因為如此，魯迅在《不應該那么寫》中呼吁出版作者未加修飾的手稿。

就未刊稿而言，筆者希望借此機會全部出版，包括郭沫若的日記、書信及其他未曾發(fā)表的文章。由于絕大部分全集都收錄了日記、書信，所以新版《郭沫若全集》應該收錄郭沫若的日記、書信應該不會存在多大分歧。筆者現(xiàn)在談談收錄郭沫若身前未曾發(fā)表的文章的理由。首先，郭沫若寫作這些作品肯定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郭沫若把它們保留下來說明他舍不得丟棄，郭沫若舍不得丟棄說明他有可能在等待它們面世的機會，所以后人將它們秘而不宣有可能違背了郭沫若的本意；其次，郭沫若身前不發(fā)表這些作品肯定有他的考慮，這些文章編入新版《郭沫若全集》后，將有利于人們分析不發(fā)表的原因，有利于揭示出郭沫若與之相關的復雜心境和他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狀況。

就對已經發(fā)表出版作品的修改文字而言，郭沫若的作品在現(xiàn)代作家中顯得特別突出。筆者曾經撰文呼吁出版郭沫若作品的匯校本——《一切遺物皆史料——談郭沫若作品匯校本的出版》，現(xiàn)在仍然堅持這一觀點。清末民初的著名版本目錄學家葉德輝認為，版本學、校勘學、目錄學為樸學“根柢”，由此可見版本學、校勘學在樸學中的重要地位?，F(xiàn)代文學版本及校勘問題的復雜性和重要性遠遠超過古籍版本：“由于傳播方式的不同、審查機制的介入、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語言規(guī)范和文學規(guī)范的改變以及寫作者藝術完善方面的要求等等原因，許多新文學作品在作者有生之年及作古之后出現(xiàn)了眾多版本。在不長的時間里，其版本密度之大，為中國文學史乃至世界文學史所少見。這些版本不只是版次的不同，更主要的是內容性的改變。這些改變是全方位的，既涉及版本內容，更涉及作品的思想、藝術諸方面。其中蘊涵著版本學、創(chuàng)作學、藝術學、語言學、修辭學、傳播學乃至政治學、社會學等方面的意義。新文學版本變遷之復雜、蘊涵之豐富、為我們進行多角度的研究提供了可能。從文獻學的意義上講，一部具有眾多版本的新文學作品就是一個變動不居的綜合性的文獻載體，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闭驗槿绱耍P者希望新版《郭沫若全集》能夠對收錄的郭沫若作品進行互校。就互校而言，理想狀態(tài)當然是找齊所有版本互校，由于郭沫若作品的版本太復雜、改動太多，如果要校出每一個文字的區(qū)別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精力，最終結果可能得不償失，所以筆者建議采取以下折中辦法：或者將定稿本與初版本（或者初刊本）匯校，或者對語言的改動一般不加說明（舊體詩詞的語言改動最好加以說明），對意思的改動全部加以說明。

二、他人代寫的作品也應收錄

不管是理論上還是實踐上，將政治人物授意、修改的代寫作品編入政治人物的作品集都不存在異議，對那些完全由秘書代寫、政治人物在其中未起任何作用的作品是否應該編入政治人物的作品集卻存在異議。一種觀點認為，這些作品完全由秘書代寫，不一定能夠真實地反映該政治人物的觀點，所以不應編入作品集；一種觀點認為，盡管存在這樣的問題，但是，它畢竟是以該政治人物的姓名公布的，它能夠產生影響也與該政治人物密切相關，所以應該收入作品集。筆者贊同后一種觀點，并且增加一種理由。自從有人類以來，地球上不知有多少人在上面活動過，也不知曾經出現(xiàn)過多少作品，但是，留存在歷史記憶里的人卻少得可憐，保留下來的作品更少得可憐。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大浪淘沙是歷史記憶的必然法則：“往古來今之史料，殆如江浪淘沙，滔滔代逝。蓋幸存至今者，殆不逮吾儕所需求之百一也?！睘榱藨獙@一必然法則，我們可以采取“附帶法”來解決這一問題，即：將一些不重要人物的作品附著在重要人物的作品集中保存下來。如果是完全沒有關系的作品，這樣做當然很荒唐；如果是不重要人物代寫的作品，這樣做卻是可以的，并且是必須的。要知道，給政治人物代寫的作品一般都與當時的重大事件密切相關，如果政治人物的作品集不收錄，代寫的人又不可能出版作品集——即使出版也未必適合收錄，最終會造成多大損失啊！當然，他人代寫的作品與政治人物自己寫作的作品相比肯定有區(qū)別，為了將二者區(qū)別開來，有必要通過題注的方式交代那些代寫作品的寫作情況。

三、為尊者諱的現(xiàn)象希望不要再次發(fā)生

1977年出版的《沫若詩詞選》在收入《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5卷時未收錄以下與“文革”有關的詩歌：《上海百萬人大游行慶祝文化大革命》《讀毛主席的第一張大字報〈炮打司令部〉》《文革》《國慶》《“長征紅衛(wèi)隊”》《大民主》《新核爆》《科大大聯(lián)合》《科技大學成立革命委員會》《向工人階級致敬》《迎接一九六九年》《滿江紅.慶?！熬糯蟆遍_幕》《滿江紅.歌頌“九大”路線》《滿江紅.慶?！熬糯蟆遍]幕》《西江月（二首）———獻給地震預報戰(zhàn)線上的同們》《西江月》《粉碎“四人幫”》《農業(yè)學大寨》《工業(yè)學大慶》《捧讀〈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其原因當是為尊者諱。首先，郭沫若的這些詩歌是當時歷史的真實反映，是通過文學作品了解當時歷史的很好的史料，所以沒有必要將它們從《郭沫若全集》中刪除；其次，這些詩歌都已經公開，不將其收入《郭沫若全集》，人們也能夠通過其他途徑找到，原來不收入《郭沫若全集》，不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激起一些人獵奇的興趣，將這些詩歌找出來作為重大發(fā)現(xiàn)公布在網上并作為攻擊郭沫若的武器，與其這樣，不如大大方方地將它們收入新版《郭沫若全集》。

已經出版的《郭沫若全集》主要“收集整理作者生前出版過的文學、歷史和考古三個方面的著作”，而這些“著作”大多寫作于“文革”前，需要避諱的作品還不多，此次重新出版《郭沫若全集》，是將郭沫若的所有作品結集出版，那些寫作于“文革”期間的作品需要避諱的地方一定不少，所以需要特別強調不能因為避諱的原因而不將它們編入新版《郭沫若全集》。歷史人物不只屬于他的家人、朋友，也不只屬于他的研究者，而是屬于他的影響力所及的國家、民族、社會等，所以我們不能根據(jù)自己意愿來決定與歷史人物有關的史料的取舍問題，應該抱著對歷史高度負責的態(tài)度來處理相關史料。

新時期以來，出版了大量全集，遺憾的是，對全集出版理論探討的成果卻很少，全集的編委會成員大多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和好惡決定哪些作品收入、如何收入等問題，因此，已經出版的全集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問題。由于郭沫若的人生和作品太過復雜，重新出版《郭沫若全集》也許將面臨出版史上最多的問題，如果能夠圍繞《郭沫若全集》深入探討全集出版理論，不但能夠減少新版《郭沫若全集》的遺憾，還有可能建立起全集出版理論，對未來全集的出版一定具有指導意義。

最后，筆者抄錄梁啟超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中的三段話作為結尾，希望我們能夠從中得到一些啟示：“若作史讀，惟患其不簡嚴。簡嚴乃能壹吾趨向，節(jié)吾精力。若作史料讀，惟患其不雜博。雜博乃能擴吾范圍，恣吾別擇”；“去取得當與否，則視乎其人之史識。其極貴重之史料，被史家輕輕一抹而宣告死刑以終古者，殆不知凡幾也”；“史料之為物，真所謂‘牛溲馬勃，具用無遺’，在學者之善用而已”。

跋

：據(jù)可靠消息，目前不重新出版《郭沫若全集》了，改出《郭沫若全集》補編，盡管如此，筆者仍然決定發(fā)表拙作。其原因為：一、盡管改出《郭沫若全集》補編，仍然會面臨拙作所寫到的部分問題；二、《郭沫若全集》補編出版后，希望能夠將《郭沫若全集》的重新出版工作盡快納入議事日程；三、拙作在談《郭沫若全集》重新出版的同時，探討了全集的出版問題。

（責任編輯：陳俐）

[1]湯志鈞.《大同書》手稿及其成書年代[J].文物，1980（7）.

[2]朱仲岳.《大同書》手稿南北合璧及著書年代[J].復旦學報，1985（2）.

[3]茅海建.“康有為自寫年譜手稿本”閱讀報告[J].近代史研究，2007（4）.

[4]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不應該那么寫[A].魯迅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5]廖久明.一切遺物皆史料——談郭沫若作品匯校本的出版[J].新文學史料，2007（4）.

[6]葉德輝.書林清話卷一[M].長沙：岳麓書社，2000.

[7]金宏宇.新文學版本研究的角度[J].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5（2）.

[8]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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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18

廖久明（1966-），男，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