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川端康成《睡美人》的本能宣泄

張瑞書

摘 要：《睡美人》是川端康成晚期作品，它的荒誕內(nèi)容常常使讀者感到困惑。但是，探討《睡美人》的深層內(nèi)涵又是把握川端康成整個創(chuàng)作不可或缺的。相比川端康成前期溫情細膩的作品，不少人發(fā)現(xiàn)了其“可怕的”晚年創(chuàng)作。然而，我覺得，這才是川端康成最真實的一面，也是最本能的宣泄。

關(guān)鍵詞：川端康成；《睡美人》；本能；宣泄

北師大出版的《當代外國新潮小說分類精選書系》把《睡美人》分類為性愛小說一類。何為性愛小說？如果單純意義上只認為是黃色小說，低俗淫穢刊物的話，筆者認為未免有些片面。準確地說，它應該是有別于情愛小說和色情小說的一種，以性描寫和性意念建構(gòu)作品的基本框架，但原則上是健康的、唯美的、人性本能的宣泄。

川端康成在創(chuàng)作《睡美人》的手法上，除了少量穿插性的敘述語言外，依然遵循意識流的行文風格。小說的故事大概是這樣的：一位名叫江口的老人，前后五次到一家名叫“睡美人”的特殊旅館過夜的故事。60多歲的江口經(jīng)人介紹，到了一個海邊的特殊旅館，他得到的是由于服用了大量的藥物而赤裸沉睡著的姑娘，“還有什么比一個老人躺在一個讓人弄得昏睡不醒的姑娘身邊睡上一夜更丑陋的事呢？”這些已經(jīng)變成了非男性的老人，只有在昏睡的姑娘身邊他們才感到自己是生機勃勃的，他們?nèi)淌懿涣怂ダ系慕^望，就一次一次地向那家秘密旅館走去，而且他們事先會被告知，這些姑娘不管你怎么呼喚也不會醒來。江口在六個不同姑娘的身邊度過了五個晚上，這六個姑娘除了露出她們驚人美艷的身體，誰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對其秉性也毫不了解，但江口老人由此得到了各不相同的體驗，一個又一個晚上，垂暮之年的江口睡在這些“睡美人”的身邊，回想起了各種各樣的往事和生命中過往的女性，隨著這些回想，江口老人一生的輪廓大致呈現(xiàn)了，同時呈現(xiàn)的是不論年齡的大小，男性對年輕可愛女性的執(zhí)著追求。

六個姑娘，五個秘密的夜晚，如同一個個遞進的樂章構(gòu)成敘事的交響。這五個夜晚，中間的間隔一次比一次縮短，敘事的節(jié)奏一次比一次加速，江口也一次比一次絕望。第一次去時，江口好幾次想喚醒那個姑娘，但姑娘萬一真的醒來他又怎么辦呢，或許他有對姑娘身體的愛意，但更多的是自身的空虛和隱約的恐懼——他不是因此而走進這家旅館去的嗎？江口注視著睡美人，想起了舊日的情人，甚至有一刻他出現(xiàn)了幻覺，他回憶起了一個事實上并不存在的沐浴的姑娘，他想這是由于受到熟睡的姑娘的青春的誘惑嗎？他沒有撫摸姑娘的欲望，為了掩飾自己的空虛，他不停地喝水，又吃了藥。他做了許多離奇的夢，他夢見姑娘在夢囈，她發(fā)出細微的聲音說：“你不是也在做噩夢嗎？”

江口看起來是迷上這種丑惡的游戲了，半個月后他又第二次去了那家旅館。如果說第一次是好奇，現(xiàn)在他的心被一種強烈的愧疚抓住了，爾后這愧疚變成了焦躁，變成了一種困惑人的誘惑，這一夜他有了實質(zhì)性的動作，他發(fā)現(xiàn)那個姑娘是個處女。這一夜他還聽到了下雨聲，在下雨聲中他想起了和女兒們?nèi)タ椿ǖ耐?。第三次，跟第二次只差八天。他想和姑娘服同樣的藥，“像她那樣沉沉睡去”。他遭到了理所當然的拒絕。第四次，第五次，江口內(nèi)心世界的不道德感愈發(fā)猛烈，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由于福良老人在旅館的離世，江口產(chǎn)生了寂寞厭世之感，特別是結(jié)束小說的最后一個晚上，江口睡在兩個姑娘中間，他夢見自己新婚旅行后回到家，滿園怒放著像紅色西番蓮的那樣的花。他驚醒的時候，一個姑娘在熟睡中已經(jīng)死了，他又產(chǎn)生了深切的同情，但這只是短暫的，更多的是本能的膽怯和恐怖。江口雖然花錢買享樂，卻又時時感受到屈辱感，尤其面對年輕的軀體，更反襯出他猥瑣丑陋的老相。不管是江口還是那些隱秘的，來旅館享受“特殊服務”的老人始終無法實現(xiàn)重返年輕的夢想，他們深知，接近那些沉睡中的少女的肌膚并不會帶來長久的快感，而是靠近死亡的恐怖川端在這個小說中一直操持著讓人新奇的瘋狂的敘事，一個長年來憂郁善感者在時間暴戾的面孔下變得乖張、放蕩而粗暴，在倫理的層面上這或許是不道德的，應該受到譴責的，但小說不是倫理，或者反過來還可以說正是這種瘋狂讓小說像熱帶植物一樣生長得放任而又恣肆，充滿著強勁的吸引力?？梢哉f，小說整體的獨特之處是在平緩沉穩(wěn)的敘述中滲透著老者的戰(zhàn)栗。

再次回味《睡美人》，江口這個故事人物不就是所有老年男性的縮影嗎？又或者大膽猜測一下，江口的內(nèi)心世界不就是川端康成內(nèi)心里的另一個自己嗎？男性本能地對年輕貌美的女性的執(zhí)著迷戀，老年本能地對年輕旺盛的生命里的熱烈向往，人們本能地對過往種種的懷念與無奈，（懷念過去的戀人，對女兒的遭遇的屈辱感，與少婦私通的自豪而又慚愧，對母親的向往），面對死亡本能地產(chǎn)生絕望和恐懼。這就是《睡美人》給我們的感覺，它展示的不僅是頹廢罪惡的情節(jié)，展現(xiàn)的更多的是用心理的，自然的，道德的人性共振，還暗示了生命永遠遵循本能的客觀存在。有名的精神分析學家就這么說過：“本能就是促使人類某種行為但不為當事人所知的內(nèi)在力量?！彼J為人有多少種需要，就有多少種本能，本能推動并決定著人的行為方式，其最終目的在于消除人體的需要狀態(tài)。川端筆下的江口不正是對自己需求的宣泄嗎？也正是這樣被評論家無法正視和直視，反世人常態(tài)的眼光，毫無顧忌，沒有華麗的辭藻的川端作品，只有對人性本能的深入思考。只有這樣從心里寫出的作品，最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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