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依米
涂潤唇膏的爺們
2006年的10月,我和路朝偉在同一家醫(yī)院實習(xí),他是個有點娘的人。
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潤唇膏草莓味的吧,我超喜歡這款。
我詫異地問道,你吃過?
他擺擺手說,沒。是涂過。
對于一個喜歡涂唇膏的有點娘的男生,我突然想逗逗他,我說,你要說套套你喜歡草莓味的,那么姐還覺得你像個爺們兒。
他急赤白臉地跟我說,我怎么不爺們了?誰說爺們不能護膚不能潤唇了?
他一激動,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一個女人。
我急忙說,爺們,要不送你一枚草莓味的潤唇膏,以表歉意。
他扭捏地說,重說一遍。
我加重語氣說,送你潤唇膏,以表歉意。
他繼續(xù)扭捏說,前面那句。
我疑問地說,爺們?
他爽快地答,好。
接著,他又說,我告訴你,也就是我好說話,哪有對人這么人身攻擊的,我原諒你,你要感恩戴德。
經(jīng)此一役,我們的關(guān)系迅速上升成了“鐵哥們”。
蘇蘭的桃色事件
之后,蘇蘭就進了我們科室。她不是以實習(xí)生的身份進來的,是正牌的執(zhí)業(yè)醫(yī)師。大我們五歲,剛剛離婚。
當(dāng)她華麗麗出現(xiàn)在醫(yī)院的時候,她成了當(dāng)時醫(yī)院里那些更年期婦女極其過癮的八卦,她離婚的整個過程被渲染的像某部歐美色情片,因為所有人都在談?wù)撍诖采媳蛔ガF(xiàn)場的過程。她被自己男人當(dāng)場逮住了,與她相好的男人跑出去的時候,連內(nèi)褲都沒來得及穿,隱私部位上套了一只她的小絲襪。
那一場說多了都是馬賽克的被抓過程,被醫(yī)院大小員工津津樂道。
尤其科室李姨,歲數(shù)不小了,眼看退休,平時就愛聽點桃色事件,據(jù)說年輕時也是捉小三大軍中的一員,談起那些女人來,那是罵她們千遍也不厭倦。
所以,每次說起蘇蘭這事時,李姨就兩眼放光,她說,絲襪應(yīng)該套在頭上,女人做到這份兒上不能要了,是我的話,早跳十回樓了。今天上午還跟我借手術(shù)線呢,說創(chuàng)口縫合,我說不如給你絲襪。
大家都很捧場地哈哈大笑地隨聲附和。
只有路朝偉悶著頭擠出一段話,是《鹿鼎記》里韋小寶重回麗春院對自己母親說的那段話,他說,小調(diào)唱來唱去就是這幾只,不是《相思五更調(diào)》,就是一根紫竹直苗苗,再不然就是一把扇子七寸長,一人扇風(fēng)二人涼,總不肯多學(xué)幾只,做“姑娘”也不用心!
李姨哈哈大笑,說,是啊,做那行也不用心。我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路朝偉就摔門而去,后知后覺的李姨,在他走后,才想起來掀了桌子。
路朝偉捅了這個馬蜂窩的結(jié)果就是,被醫(yī)院終止實習(xí)。
沒錯,他喜歡蘇蘭,用李姨的話說,他就是被妖精迷了眼。而我覺得,路朝偉這次特爺們兒。
一出苦肉計
蘇蘭很美,那種美是帶有攻擊力的,她單單只需一站,對女人就是挑戰(zhàn)。我很喜歡蘇蘭,因為她話不多,愛笑。我比較喜歡話多的男人話少的女人。不久,我和蘇蘭就成了朋友。
離開醫(yī)院的路朝偉去了另一家醫(yī)院實習(xí)。所幸,我們離的不遠。有時,他會約蘇蘭看場電影,偶爾會一起騎車往郊外走走。
蘇蘭對她那場婚外情從不愿多說,那個男人在那次被捉之后,再也沒有找過她。有時她和我在一起,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婚外情這種東西是沒法長久的,開始覺得如果沒這個人,生活都沒有意義了,接著,探討人生探討婚姻探討生命和一切,之后,就到了一邊睡著,一邊計算著背叛的籌碼。其實,就算不被捉當(dāng)場,我們也完了。他洗白了膝蓋,在妻子床前一跪,回去了。而我,再也回不去了。
蘇蘭哭的時候,也極美。那一刻,我知道,路朝偉是追不上蘇蘭的,她的心死著呢。
一天,路朝偉將自己的電瓶車撞上了馬路旁的大樹。尾骨骨折,整日趴著。
我去看他,他問我,你說蘇蘭會不會照顧我,我無親無故的。
你故意的?
他不看我,低頭說:苦肉計還是要用的。
我嘆了口氣。
他說,哥們兒,你可以給我添油加醋地傳達一下。
不忍看他苦兮兮的癡情樣,我轉(zhuǎn)身就找蘇蘭,螞蟻變大象地放大他的凄慘。蘇蘭果然來照顧他,很是用心。給他打來熱水,給他擦臉,喂他吃飯。不明就里的人會把他們當(dāng)成一對戀愛中的男女。漸漸恢復(fù)的路朝偉可以坐起來了,但還不能吃硬地走路。他想上外面去曬太陽,于是,嬌弱的蘇蘭背起他,吭哧吭哧地把他放到院里的躺椅上。
后來完全恢復(fù)了,行走自如的路朝偉對我說,其實,我可以自己慢慢走到院子里,我確實是裝的。當(dāng)她說,我背你時,我的心軟得像一灘水不想拒絕。我只想和她更親近一些。她瘦弱的肩膀,她額前的發(fā),她鼻尖的汗都那么好看。我只讓她背了一下,卻足以讓我銘記一生。
當(dāng)時,我很想抱抱她,我很心疼她。他說著犯了酸,眼淚噼噼啪啪地掉,我白他一眼說,娘們。
他擦擦臉說,你不知道,當(dāng)你愛一個人時,你會覺得全世界的情歌都是唱的你們。我跟蘇蘭說我喜歡她時,她都哭了。
繡不好的十字繡
不久,路朝偉來找我,興奮地說,蘇蘭答應(yīng)我的求婚了。
我說,這么快?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她給了我一副十字繡,一米的清明上河圖。她說,你繡完,我們就結(jié)婚。
我哈哈笑道說:好有趣好適合你的一項工作。
他還沉浸在喜悅中,說,等著吃我喜糖吧。別說一米,十米我也能繡完它。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路朝偉的十字繡還沒繡完,蘇蘭就作為醫(yī)院著力培養(yǎng)的外科大夫被送往美國進修。我去看他時,十字繡堆在墻角,亂糟糟毫無頭緒的樣子。
路朝偉一幅頹廢的樣子,他說,我不怪她,這么簡單的東西我都弄不好。
我擺弄著那一堆針頭線腦,沉默了許久,我說,這圖上的線,和實際上配來的線,根本不配套,你就是把織女請來也繡不成啊。
他呆呆地看著我說,你確定?
我望著他的眼睛肯定地說,我再爺們也是個女人。你再娘們,也是男人。其實,我不敢告訴她,昨晚蘇蘭給我打來越洋長途,對我說,我給小路的那副清明上河圖的線和圖不是一套,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路朝偉終于明白,蘇蘭用這幅不配套的圖和線明確表明了他們不合適。
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
半個月后,路朝偉回了老家云南,在那里開了一家小診所。逢年過節(jié)會給我打電話,閉口不提蘇蘭。
陸陸續(xù)續(xù)他又愛上過別人,也失戀過。
我問他,30多歲的失戀和20多歲的失戀是一種感覺嗎?
他說,還真不是一種感覺,現(xiàn)在失戀,不過是鼻根一發(fā)酸,點支煙就好了。
2014年他32歲,結(jié)了婚。一直到現(xiàn)在,我們都不知道蘇蘭生活的怎么樣,她沒從美國回來。
路朝偉在五一那天給我打電話,對我說,其實我很想告訴我老婆,不是我心甘情愿等她到現(xiàn)在,是愛過一個閱盡繁華的女人,而我是一只停擺的旋轉(zhuǎn)木馬。
我聽出他語氣里的傷感,顧左右而言它,問他,你現(xiàn)在用什么味道的唇膏?
他恢復(fù)娘娘腔說,換了,不用草莓味道的了。我用薰衣草味道的,很香。繼而,意味深長地說,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簡單到一只唇膏,大到愛情。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
幸?!せ橐霭?/span>2014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