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黃偈

鄭德庫

（上接第八期）

十三

北雁南飛。

全身心投入到外柜業(yè)務(wù)，整天忙忙碌碌的黃鴻和于英也開始感到了南方那種特有的陰冷。于是，二人就委托好“恒生”號的代理，按照“賣三買二”的傭金慣例，隨時處理冬季的有關(guān)業(yè)務(wù)。諸事妥當(dāng)，二人就搭上一貨輪，搶在冬季封港前回到了營口。

回營口后，仍是例行的“述職”和看看老掌柜爺倆和有關(guān)同事，不提。接著，于英休假回老家，算是衣錦還鄉(xiāng)，買地置屋，消化一年的所得。而此時黃鴻做生意的心氣正盛，歇了幾天，就主動請纓，由一位熟悉北路業(yè)務(wù)、又會些拳腳的伙計陪同，以協(xié)理的身份，北上鐵嶺，昌圖和長白山腹地，巡視自家商號的一處處收購點，查看收購大豆、高粱和人參、鹿茸等中藥材的情況。

黃鴻的此次出行，那叫一個苦，非個中人絕難體會。兩人從大石橋上了俄國人修筑的才開始運行的火車，從奉天下車后，就一人一雙靰鞡鞋，一件白茬老羊皮大衣，一頂狗皮帽子，外加一條七八尺長的布圍脖，先坐馬車，再換馬爬犁，冰天雪地，一處處的跑。跑到吉林的煙集岡（延吉）時，竟在酒桌上結(jié)識了當(dāng)?shù)赜忻姆耸住靶“垺?，兩人一文一武，卻很談得攏，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靶“垺边€給黃鴻留下了聯(lián)絡(luò)方式，拍著胸脯，“黃老弟，今后有過不去的坎，哥幫你?！?/p>

等黃鴻兩人風(fēng)塵仆仆地返回營口，已近年關(guān)了。

十四

冬去春來，南飛的大雁再一次北歸。

黃鴻和于英卻再一次南行上海，繼續(xù)外柜的工作。

這時，中國北方秘密醞釀的義和團走上歷史舞臺，一支支拿著大刀長矛，帶有神秘色彩的隊伍，打著“扶清滅洋”的旗號，呼啦一下從山東興起，進入了京、津，又漫向了全國各地。身在上海的黃鴻和于英，也感受到了這場風(fēng)暴的震撼。

營口的東永茂轉(zhuǎn)來一封信，黃鴻一看，是去年在煙臺買杏時結(jié)識的那位兄弟從天津寄到營口的。

“黃兄弟、于兄弟：見信如晤。我率本壇兄弟已開到天津，每日設(shè)壇習(xí)武，準(zhǔn)備與洋鬼子開仗。為國為家，一舒胸襟，大丈夫當(dāng)如是也。二位兄弟所托幫助新的外柜買杏一事，幫不上了，抱歉！另，奉總壇號令，我壇近日將開拔關(guān)外。甚盼你我能飲酒遼河，人生一快也！

黃鴻看完信，腦海里現(xiàn)出那一隊穿黃色小褂推車漢子的形象，沉默。好長一會兒，才說：“嗨，于哥，看來營口也難逃這場風(fēng)暴?。　?/p>

“這也許是大清的又一場劫難。”于英附和。

“這些天，不知怎地，我時不時地就想起那從營口天后宮求來的偈語：順風(fēng)同行，和而不同。東南西北，宜取其中?！?/p>

“這杏黃偈，去年咱們進杏不是應(yīng)驗了嗎？”

“也許會有更大的應(yīng)驗。于兄，你還記得去年那推車運杏的漢子們的黃色小褂嗎？”

黃色的杏，黃色的小褂，偈語中暗寓的意義，于英就感到了一種似乎來自冥冥之中的神秘。

人的思維有選擇性。算命、偈語等利用的正是這種選擇，把生活中本無聯(lián)系的事物聯(lián)系起來。

“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前些天有個布商，要低價搋給我黃布呢?！庇谟⑾肫疬@事還有些生氣，“我一口回絕了，心里還咒他，留你家死人用吧，能用八百年。”

“怎么回事？”黃鴻來了興趣。

“前年上海刮臺風(fēng)，有家布行的倉庫漏了，原布遭了水，起黃漬了。老板腦袋也進了水，給染成黃布了，壓了兩年還沒賣出去?！?/p>

“得，機遇來了。”

黃鴻就和于英好一頓謀劃，如此如此，簡直就是一場諜戰(zhàn)，黃鴻裝成上當(dāng)受騙的苦主兒，而于英就成了一名吃里扒外的臥底。

于是，于英就“無意”間碰到了那布商，略一寒暄，便急急躲開。布商便糾纏，還是說那黃布的事。于英就把臉撂下來了，

“坑商號和黃掌柜的事，再提咱翻臉?！?/p>

“于兄弟呀！幫幫忙了。你們東永茂家大業(yè)大，積壓點也沒啥了。”

“幫你，誰幫我呀？我大小是個外柜，可現(xiàn)在有黃掌柜壓著，就是一個跟包的。”

“進這布就是幫你嘛。好了你的功，壞了他的事?！辈忌踢呎f邊遞上個紅包。

“那我回去和黃掌柜說說?！?/p>

于英回來，見黃鴻，把紅包往桌上一扔，笑了，“上鉤了，嘴還挺急?！秉S鴻詳細聽了，又囑咐一番。

于英再見布商，“我家黃掌柜說，進布可以，但價錢要合適?！?/p>

“那黃掌柜出多少？”

“照顧你了，原坯白布的八折?！?/p>

“還賣不上白布的鈿？”

“本來就不是好白布，水漬貨。你還蒙我，我們黃掌柜門清，早調(diào)查了，還把我好頓訓(xùn)?！?/p>

再一個來回，事就定了大概，但口還張著，不說實，黃鴻和于英要再啃布商的一塊肉。

二人提出看貨。心想這一個來去的過程，總能尋出壓價的理由。

逶迤來到黃浦江邊的一處貨棧，一看，黃布都在倉庫里碼著，整整齊齊，好多的貨。黃鴻就從不同的方位指定了三包，讓倉庫的伙計抽出，打開，看看樣品，橫挑豎挑，還真挑不出什么瑕疵。

黃鴻直起身子，目光一掃，想法就有了?！拔艺f掌柜的，上海真是大碼頭，就你這貨，我在營口賣三年也賣不完。咱小本生意，壓貨也壓不起呀！”

“哪個還不知道東永茂。這買賣小小的了?！?/p>

“掌柜的，送你個人情，我拿二百匹?！?/p>

“別，別，再通融通融?！?/p>

一來一往，黃鴻抓住布商非要把布賣掉的心理，把價錢和布的數(shù)量掛鉤，我多進，你價錢就得賤，最后以原坯白布價錢的五折，買下全部的八百匹黃布。

“黃掌柜，于外柜，我讓你二人給放血了?！辈忌處е耷?。

“那你把黃布再染成白布得了?！秉S鴻和于英開起玩笑。

布裝上輪船，黃鴻也隨船回營口，事大，他得回去盯著。臨行，他對于英說：“于哥，我這回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了。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你在這邊千萬謹(jǐn)慎?！?

十五

此時的營口，義和團已遍地興起。

最早出現(xiàn)的義和團是在田莊臺。田莊臺也是遼河里的一處碼頭，距營口三十多里。營口被西方列強以牛莊的名義開港后，田莊臺的地位大受影響，但還有船舶在此貿(mào)易。因為地理較為偏僻，外國人也少，從天津來的義和團師傅就把這里作為落腳點，秘密地在蘆葦蕩里設(shè)壇，習(xí)武，發(fā)展成員。勢力壯大后，就開始向營口、大石橋、蓋州和熊岳進發(fā)。

等到黃鴻回到營口時，天后宮、老爺閣等處，已成為義和團的聚集地，天天有人設(shè)壇，舞刀弄槍，甚至表演排刀排槍刀槍不入的功夫。五臺子村夏家十六歲的姑娘，組織紅燈照，手段最為了得：一身紅襖紅褲，手持一把紅扇，壇上做法，扇子一揮，幽藍的火苗穿起，再一扇，火就沒了……

其時，營口有兩樣買賣最為紅火，一是鐵匠爐，二是成衣鋪。鐵匠爐日夜?fàn)t火通紅，為新加入義和團的弟兄打制刀槍。成衣鋪為義和團趕制團服，城里的紅布、黃布都賣光了。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黃鴻的八百匹黃布到了。這一下，對營口地區(qū)的義和團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黃布的生意也就好得不能再好了，連蓋州、熊岳都有人趕馬車來批發(fā)。誰能想到，轟轟烈烈的一場義和團運動，竟成就了營口東永茂大屋子的外柜黃鴻的商業(yè)傳奇。

但此時的黃鴻，明白自己這一次的風(fēng)聲太大，就聽從了老掌柜的勸告，隱在大屋子后面的一間僻靜的房子里。大屋子的人對外就講，“黃掌柜回上海了?！?/p>

偏偏，黃鴻在山東煙臺結(jié)識的賣杏兄弟，現(xiàn)在的義和團的大師兄，領(lǐng)人找上門來，高聲大嗓，非要見見黃兄弟。前屋的欄柜經(jīng)理看著黃鴻的面子，熱情接待，又悄悄派伙計跟黃鴻說了。黃鴻沉思片刻，決定不見。

伙計回到前屋，偷偷跟經(jīng)理耳語一番。經(jīng)理就對那大師兄說：“黃掌柜業(yè)務(wù)忙，五天前返回了上海。走時囑咐，您來，拿兩匹布給弟兄們做衣裳?！贝髱熜终菫榈苄值姆b費心，見此光景滿心歡喜，就說：“東永茂有用著我和弟兄們的，萬死不辭！”邊說邊讓弟兄們扛了布匹離去。

哪知，繞是黃鴻萬般小心，這位大師兄還是給他惹來了一場禍。

義和團的發(fā)展，嚴(yán)重沖擊了西方列強在中國的利益，也給列強干涉、侵略中國提供了借口。在東北的沙俄軍隊，利用鐵路調(diào)兵遣將，鎮(zhèn)壓義和團，營口就成了雙方的一處鏖戰(zhàn)之地。

7月15日，義和團有人從天后宮出發(fā)，到三義廟燒香，途中遭守卡洋兵射殺。隨即，義和團百余人向洋人進攻。沙俄軍隊千余人從大石橋開來，清軍統(tǒng)領(lǐng)胡志喜和練軍營管帶喬干臣指揮軍隊?wèi){土圍子據(jù)守。雙方相持之時，有義和團斜刺里殺出，抄沙俄軍后路，沙俄軍敗退……

7月16日，雙方復(fù)戰(zhàn)，沙俄軍侵略營口野心未能得逞。

8月4日，沙俄調(diào)兵遣將，在遼河里的兵艦和陸地重炮的掩護下，以八千人的隊伍向營口進攻。是日，那重炮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一顆顆在市區(qū)里爆炸。其中的一顆，正好落在奉錦山海關(guān)道的道臺府院里，只聽得咔嚓一聲，那高高聳立旗桿被攔腰炸斷，大清帝國的龍旗飄然而落，急得道臺大人要自殺，被手下連拉帶扛地擁走。在天后宮門前廣場作法助威的紅燈照女子，在沙俄軍傳說能辟邪的炮火下，扇子再也扇不出火，水卻出來，原來是嚇尿褲子了……戰(zhàn)至傍晚，清軍和義和團死傷甚眾，營口遂被沙俄軍占領(lǐng)。

天黑后，有人悄悄來敲東永茂大屋子緊閉的大門。見有人應(yīng)答，就放下一副抬著人的門板，急忙走了?？撮T的伙計覺得奇怪，忙稟報老掌柜。老掌柜喊了幾個人，壯著膽子出來，一看，正是黃鴻的朋友，那天來過的大師兄，再細看，人卻傷得不輕，簡直成了血葫蘆。老掌柜四外看看，說：“哎，救人吧！”就讓人把大師兄抬了進去。

黃鴻知道后，忙把人抬到自己隱身的房間。大師兄見了，拉著黃鴻的手，“黃兄弟救我?！闭f著昏了過去。

老掌柜讓女兒拿出咸春堂特制的牛黃安宮丸，研碎，兌黃酒給大師兄灌下。別說，這藥還真有特效，灌下不久，人就緩過來了。黃鴻又拿出從長白山帶回的一顆老山參，讓老掌柜的女兒熬了一鍋山參母雞湯，自己一口口給喂下去。

這邊安排停當(dāng)，黃鴻就喬裝打扮，來到英國人開的普濟醫(yī)院，請了有名的大夫，取出大師兄肩胛和腿上的兩顆子彈。就這樣，大師兄偷偷養(yǎng)了五天。因風(fēng)聲太緊，沒等傷好利索，黃鴻就讓他打扮成船工模樣，乘船回山東老家了。

望著漸漸遠去的輪船，黃鴻長長出了口氣。

十六

沙俄占領(lǐng)營口后，設(shè)立了營口民政廳，任命俄國駐營口領(lǐng)事安德烈·吉姆連科·奧斯特羅維霍夫為營口民政長官，向市民公布了《民政規(guī)則》十二條，規(guī)定一向?qū)儆谇鍑倮羲芾淼闹T般事物，完全歸于俄國當(dāng)局管理。

而沙俄統(tǒng)治首當(dāng)其沖的一條，就是鎮(zhèn)壓、追究曾經(jīng)反抗過他們侵略的人。大連金州副都統(tǒng)衙門的署理副都統(tǒng)閻福升，蓋州的愛國文人王曉嵐，都因此被流放到庫頁島（薩哈林島）。黃鴻也因為進了大量黃布賣給義和團，并被宵小告密涉嫌救助負傷的義和團成員，也上了流放的黑名單。

好在東永茂在營口很有人脈，預(yù)先知道了消息，就開始想轍。錢大把大把地花了，各種路子能想的都想了，可那奧斯特羅維霍夫就是不松口，大概他也看出這是個勒索錢財?shù)臉O好機會。

黃鴻這時就想到了妓女長白雪。

大概是因為長白雪身上一半的俄國人血統(tǒng)，加上一口流利的俄語，她就成了奧斯特羅維霍夫在營口的相好，耍個嬌，求個情，都給面子的。羈旅寂寞，奧斯特羅維霍夫就常到長白雪的書寓，聽個曲子，對杯小籌，也不啻溫柔鄉(xiāng)里了

黃鴻也就一年前和長白雪見過一面，而且是逢場作戲。但那一次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睛里，讀出了屬于他們的獨特東西，人的相互理解、追求等，仿佛電火石光般燃燒。就因為那一次目光的碰撞，現(xiàn)在黃鴻才前來求她。

夜色漸濃。負責(zé)打探的伙計回來，說長白雪書寓沒有客人。黃鴻就帶了兩個伙計去長白雪書寓。

書寓是高級妓女的稱謂。這類妓女多會彈個小曲，唱段清唱的，標(biāo)榜賣藝不賣身的。但典型是當(dāng)婊子的立牌坊，說給別人聽，甚至是賣高價的。

到了長白雪書寓，老鴇子陪兩個伙計樓下說話，嗑瓜子，黃鴻就上樓。樓上，長白雪一襲白裙，很是素雅，見到黃鴻，微微道個萬福，算是打過招呼，就開始彈鋼琴。

也許有人會問，那時中國哪來的鋼琴？其實事情也不絕對。還是在鴉片戰(zhàn)爭前，大英帝國的商人就往中國運過鋼琴，無奈那時的中國人求一溫飽都難，哪還有心思擺弄那洋玩意兒。于是鋼琴都扔入大海，就轉(zhuǎn)販鴉片了。長白雪的這一架鋼琴，卻是從俄國帶到哈爾濱，再帶到營口的，如能考據(jù)，也許是營口最早的一架鋼琴吧！

長白雪彈的是一段俄羅斯民歌，帶著一種淡淡的憂愁。彈著彈著，長白雪的眼睛濕潤了，黃鴻也沉浸在民歌的意境中。一曲結(jié)束，兩人都默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長白雪問：“黃，你有何感受？”

“這，就是我坐馬爬犁在雪地飛奔的感覺?！?/p>

“黃，我知道你懂的?！遍L白雪嫣然一笑，梨花帶雪，好不魅人。接著又是一曲，卻是西洋贊美詩之類的旋律，很是抒情。

黃鴻聽得如醉如癡。

樂曲停止。長白雪說：“黃，上一次，你打我這張牌，拒絕了一位女人的愛。這一次，你又打我這張牌，想干什么？我知道你是有事，不然是不會到我這里的?！?/p>

黃鴻就把要流放的事說了。

“女人終究會把心奉獻給自己喜歡的男人。好吧！黃，我再幫你一回?！?/p>

長白雪就向奧斯特羅維霍夫求情。

政治上的事，說大就大，刀山火海，讓你過不去。說小也小，一陣風(fēng)似的，過去也就過去了。長白雪這一陣枕頭風(fēng)還真好使，黃鴻也就免了這場流放的禍。

黃鴻也不白求人。過了一段，就拿了一筆錢，幫長白雪還了自由身。長白雪就回哈爾濱，找她的俄國母親去了。

十七

義和團的風(fēng)波過后，黃鴻就辭去了所兼的外柜，專做他的協(xié)理。每天默默做事，連話也少了，大屋子的人就議論，咱黃掌柜成熟了。黃鴻聽到只是苦笑。那個頗有書生意氣的黃鴻外柜的商業(yè)傳奇漸漸遠去。

老掌柜的女兒要結(jié)婚了，嫁的卻是于英。因為老掌柜有話，“女孩子，找個本分人家過日子吧！”黃鴻跟老掌柜的女兒認(rèn)了干兄妹。這樣一來，大三歲的于英就得叫黃鴻大舅哥了。黃鴻聽了心里不由得泛酸。

老掌柜的女兒結(jié)婚前，把那只翡翠鐲子還給黃鴻，還憤憤地說了一句：“黃鴻，我恨你?！?/p>

黃鴻就想起那一條圓潤、白皙的玉臂。

不過，在商號的生意上，黃鴻跟老掌柜，跟東永茂總號的掌柜們一次次力陳，要盡可能地使用爐銀和銀元，不用和少用被老百姓稱作“羌貼”的沙俄盧布。

黃鴻分析，東北是日俄必爭之地，多年來靠了李中堂“以夷制夷”的策略，才得以保全，現(xiàn)在被沙俄一家獨占，日倭豈能善罷甘休？一旦日俄開戰(zhàn)，沙俄失利，“羌貼”便會成為廢紙。

東永茂的決策者聽了將信將疑，但也覺得還是銀子實實在在。因此，生意結(jié)算上盡量地多使用銀子。

四年后，黃鴻的這一判斷不幸言中。

1904年，日俄戰(zhàn)爭在遼南爆發(fā)。沙俄軍撤出營口，所發(fā)行的盧布真的就成了廢紙，各家商號和市民叫苦不迭。東永茂及所屬分號因早有準(zhǔn)備，損失不大。這一下，黃鴻又成了神?；镉媯兛此?，都覺得他身上好像有靈光。

在上海結(jié)識的湖南籍青年漁父來信，讓黃鴻幫忙聯(lián)系長白山人參、鹿茸產(chǎn)地的落腳點，他要考察中藥西制的可能性。為安全起見，最好聯(lián)系一下“小白龍”。黃鴻判斷漁父是另有所圖，但還是回信應(yīng)允了。

一個月后，漁父乘船到了營口，黃鴻就派跟自己去過長白山的那個伙計，陪漁父前去。哪知煙集岡“小白龍”留下聯(lián)絡(luò)點的那條街，火燒連營，已是燒得一片精光。

漁父就改變了原來的聯(lián)絡(luò)“胡子”武裝起義的打算，打發(fā)伙計回了營口，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日本人。拿著一封日本友人的一封信，打進日本人把持的朝鮮民間組織“白山會”，了解起“間島”問題的來龍去脈。原來，圖門江中國一側(cè)有一長十里寬的一塊灘地，俗稱間島，有朝鮮人在此栽種水稻。日本吞并朝鮮后，便硬說間島是朝鮮領(lǐng)土，挑起外交糾紛。

漁父詳細了解情況后，經(jīng)漢城，去日本，寫成《間島問題》一書，為中國贏得這場外交奠定了基礎(chǔ)，人稱“一本書捍衛(wèi)一塊國土”。時任北洋大臣的袁世凱，特命中國駐日使館轉(zhuǎn)給漁父兩千日元；慈禧老佛爺也擬賞漁父四品京官，都被漁父回絕了。

漁父就是大名鼎鼎的辛亥革命元勛宋教仁。

漁父從日本給黃鴻來了封信，黃鴻就辭去了東永茂大屋子的協(xié)理職位，于英夫婦又給了黃鴻一筆錢。黃鴻就大江歌罷，東渡日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