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勇
中午時分,烏云密布,電閃雷鳴,夏雨滂沱。
正夾了一筷菜往嘴里送的妻子忽然說:爹娘今年的生活費怎么沒來拿呢?忘了?
我和妻子有個心照不宣的用詞,說“爹娘”就是指生活在鄉(xiāng)下的我的父母,說“爸媽”就是指生活在城里的她的父母。當初我倆結(jié)婚不久,我爹娘就提出要我們每季度給他倆一定的生活費。當時妻子心里有一絲不快:六十左右年紀,身體硬朗,尚能自食其力,而我倆都是工薪族,工資本就不高,又剛結(jié)婚,不久又要添小孩,怎么現(xiàn)在就要生活費呢?
我有一姐,早我五年成家,遠嫁外地,每年也只春節(jié)拜年來一回,平時只能寄點零花錢給爹娘。爹娘認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給不給、給多少都不能強求,而對我這個唯一的兒子,是終生的依靠,要生活費是理所當然的。
妻子本是個知書達理之人,經(jīng)我一說,也就釋然。此后,娘會借進城送時令蔬菜之際取走生活費,縫年過節(jié),我們再另外給些錢給他們零用。
明天是周六,我們擠半天時間回家看看吧。我說。
突然,一道刺眼的閃電,隨即,一個驚雷在耳畔炸響。妻子扔了筷子急忙用手捂住耳朵。雨更大了。
匆匆吃完中飯,我們抓緊休息。朦朧中,電話響了。
“兒子……”電話中傳來爹哽咽的聲音。
我急忙問:“爹,怎么了?”
“你……娘……死了?!?/p>
這怎么可能呢?我聽錯了吧?
“你……快來?!?/p>
我眼前一黑,定了定神,急忙叫起妻子。妻子奪過我手中的汽車鑰匙:“我來!”
不知怎么到老家的,好多村民圍在我家門口。只見娘已無聲躺在門口的涼席上,頭發(fā)濕漉漉的,衣褲顯然新?lián)Q上的,兩雙手微握著拳。
“這究竟怎么回事?”我含淚問爹。爹哽咽說:“我們今年一直在挖草藥,每個星期能攢三四十元,一個月也有百四五。今上午,你娘將這星期挖好洗凈晾干的草藥拿到鎮(zhèn)上賣給收購站,中午回家走近路過溪時,突然溪水暴漲,就被沖走了……身子在下游幾十米遠的溪灘上發(fā)現(xiàn)的……還一手抓著背簍,一手攥著換來的三十五元鈔票……”
“我們不是有生活費給你們了嗎?挖什么草藥換什么錢???不夠你們跟我說??!”我吼道,“現(xiàn)在,值么?”
爹嚅囁好久,噙著淚水說:“其實,要生活費只是一個借口。你們給的生活費,我們?nèi)即嬷?。你娘說,現(xiàn)在你們買了房子錢正緊用,就合計著挖些草藥換錢。本想這個月再換幾次,連同你們給的,湊齊兩萬,先給你們送過去的……”
我跪到娘的身邊,一把抱起她的上身,湊到耳邊,高聲呼喊:“娘!娘……你聽見嗎?我不要你攢錢!我只要你活著呀……”
我和妻子淚水滂沱,一如中午那場夏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