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俊芳
還沒有到農(nóng)歷小年,走在街上,卻到處是濃濃的年味。
不知什么時候,街道上的人多了起來,三五成群的鄉(xiāng)下人從四面八方擁進(jìn)縣城,頓時每條街都熱鬧起來。女人們最喜歡去的是全縣最大的商貿(mào)街,過年了,該為全家老小挑幾件時興的衣服。男人則去集市上置辦些酒肉、新鮮蔬菜或干菜,罷了,車子上馱著媳婦和年貨滿載而歸……
我離開老家十多年了,想到過年,也沒有印象很深的事情。只有兒時那些過年的情景,倒是印在了腦海。
鄉(xiāng)下人忙碌了一年,這個時候最清閑。人們早早就開始盤算著過年需要置辦的東西。無論大人孩子,都是一樣的高興,不管是富裕的人家還是困難點的,多多少少都要買點過年的用品,新衣服可以不買,也要讓孩子們在大年初一吃上一頓羊肉蘿卜餡餃子。但是九奶奶家吃的卻是豆腐蘿卜餡餃子。母親說,九爺過世得早,九奶奶一個人拉扯六個男孩子,日子過得緊巴,好在有村委會和左鄰右舍的幫助,才好過些。印象里,九奶奶總是頭發(fā)凌亂,一臉皺紋,天天蹲在田地里干活,身體還算硬朗。每每見到我,她總是喜歡得不得了,瘦瘦的臉頰笑得很燦爛。她一雙粗糙的大手在一個破紙箱里摸索半天,才抓出一把硬硬的糖角果子放我的小手里,說:“奶奶以后就靠俺這孫女享福了!”后來我想大概是她沒有閨女的緣故,所以才待我如此親近。前年過年時得空回老家,我特意帶了幾樣老年人稀罕的吃食打算送她,卻聽說她去世了,遺憾的是她終究沒有享到我這做孫女的福。母親說,每到過年,你九奶奶就念叨你,總是備下些好吃的東西,總也沒有盼到你,我聽了心里很是不安。
那年月,一到臘月間,小孩子們便數(shù)著日子過,天天背那幾句順口溜:二十三炕鍋貼,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打打鼓,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去殺雞,二十八貼畫畫,二十九去灌酒,三十熬夜神。各家各戶到了臘月二十三往后,每天都有事情做。臘月二十三俗稱為小年,這一天,各家各戶都要供奉老灶爺、老灶奶奶,擺上鍋貼、芝麻糖、柿餅之類的食物讓他們品嘗。據(jù)說他們二十三晚上去天上向玉皇大帝報告這一家人的情況,初一早上歸位。所以小時候,我常常聽到母親在燒香的時候禱告說,您老人家到了玉帝那里,好話多說,壞話別講,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人旺財旺……我考初中那年,母親也給灶王爺燒了香,我也就“順理成章”地考上了鄉(xiāng)重點中學(xué)。于是從那時起,我就以為老灶爺是能保佑我們的。
雖然很期盼新年到來,但是農(nóng)家的孩子多多少少都要幫著大人干活。竹竿上綁上高粱毛笤帚掃土房子上的塵網(wǎng),一干就是一天,家里這些活一般都是我母親做的,我即便打打下手,也常常抱怨。單是清掃灰塵還不算,還要把屋里土墻上往年糊得發(fā)黃的報紙揭下來,貼上新的報紙和年畫。辛苦是有的,但看著屋子里煥然一新,便沒了怨氣。接著就是洗蘿卜,母親把保存在地窖里的紅蘿卜和白蘿卜全部扒出來洗干凈以便做糟菜,這也是苦差事,一雙手浸泡在水里幾個小時,凍得木木的,就像紅蘿卜似的。蘿卜經(jīng)過洗切、水煮、控干以后,盛在篩子里,晚上放院子里凍。據(jù)說凍了以后的蘿卜,很容易和肉湯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再加上豆腐、粉條、丸子,放在火上燉著吃,那叫一個美味??!所以過年的時候蘿卜糟菜在我們這里是每家每戶必不可少的一道主菜。
臘月二十九,幾乎每家都準(zhǔn)備停當(dāng),這時母親才有時間坐下來為我們趕制新衣。母親常說,平時穿啥都行,但過年了再緊巴也要給你們姊妹幾個做身新衣服,那樣長輩們心里才舒服。母親沒有學(xué)過裁縫,還沒入臘月就把料子備下,托村里的老裁縫量著我們的身高裁剪好了,平時抽空做。為了好看,母親還在我們的衣服上繡上各種各樣的圖案,惹得小伙伴們羨慕不已。每每大年初一,我們幾個都能穿上新衣服,不知道母親在燈下熬了多長時間。可過罷初五新衣服都被母親小心地疊起來放進(jìn)木箱里,說是等走親戚的時候穿。
過年,最熱鬧的當(dāng)是初一了。大人們早早起來包餃子,孩子們因為頭天晚上熬夜,第二天往往起不來,又不能喊,說是喊了會被鬼聽到帶走,而我總是早早被母親推醒。我個頭矮,要趕在天沒亮之前抱抱院子里的椿樹,祈求樹神讓我長高。椿樹是年年抱,但我終也沒有長高。對于孩子們來說,這是一年中最快樂的一天,不用干活,不用上學(xué),并且吃得飽飽的,穿著嶄新的衣服和伙伴們玩耍;就算做錯了事,大人們也不會打罵。鄉(xiāng)下的孩子少了許多約束,本就是自在的,新年更是讓他們過得開心。
如今,每到過年,總會想起小時候過年的情景,那份喜悅和快樂,更是無以言表。 (作者單位:寶豐縣國土資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