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的夢想與如今的夢

曾敏兒

南極：最重要的是我曾經站在這里

當真正置身于此，內心所有關于夢想關于文學關于旅行的念頭，似乎都停息了，那一刻，我清晰地知道，其他任何東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已經站在這里，和夢想成為一體。

南極為什么會成為我的夢想？似乎要遠述到遙遠的高中時代，地理課本上講到地形地貌山川河流，對冰川的描述是幾個樸素又美麗的字：“淡藍色的冰體”。當時我和同桌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淡藍色的冰體，到底是什么樣子。而南極，于我則是一處純凈的所在，或許就是因為純凈和“淡藍色的冰體”，在好些年前，南極已經是我的終極夢想。

從北京飛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巴黎轉機，一共將近40小時，一天后再飛3.5小時，終于，我們到了傳說中的世界的盡頭，啊，那是《春光乍泄》里，張國榮和梁朝偉去到的地方，烏斯懷亞。這個只有6萬居民的彩色小城，也是駛往南極的最近的碼頭——從此處上船穿越有“魔鬼西風帶”之稱的德雷克海峽，只有1000公里，也因此這里每到夏季，便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驢友們聚于此，期待等到最后一張船票。

在船上我無數(shù)次地想到李安電影《少年pi》，在藍天麗日下的碧海中穿行，我們是多么渺小。當終于看到冰山，抓起相機就直接沖到了陽臺，風很凜冽，很冷，可是心底卻奔涌著無限的熱望。冰雪就在眼前啊，天空中靜靜飄灑著細碎的雪花，身體在冰山前輕微地發(fā)抖，此刻海面上的冰山并不最美，卻足以將心底潛伏很多年的夢想“嘭”的一下點燃。

被點燃的夢想在心底，靜靜燃燒。

第一眼的企鵝，就那樣搖擺著在雪地上走來走去，似乎完全沒有目的，走幾步，左右環(huán)顧一陣，茫然地對這群大紅沖鋒衣作短暫的思考，再繼續(xù)往前或往左右。最喜歡的是帽帶企鵝，頭頸處那道長長的黑線，覺得，是一道永遠的笑紋，它們一直深深地微笑著面對冰雪酷寒和海底下誘人的美味鱗蝦。而當我們下艇，踩上可能沒膝的雪地，耳邊是企鵝們嘎嘎的叫聲，一轉頭，卻是一片無盡的純凈的冰山與海，背景是晴朗的藍天，我們的南冠號在不遠處停泊著，像一個靜靜的等待。想來在海上漂泊的少年pi，最渴望的，除了陸地，不過就是一艘船吧。我們的船票把我們送到了南極，當真正置身于此，內心所有關于夢想關于文學關于旅行的念頭，似乎都停息了，那一刻，我清晰地知道，其他任何東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已經站在這里，和夢想成為一體。

在10天的南極海面上，我們一共有8次登陸3次巡游，越到深處，越是無法形容的美。我終于明白，最純凈的顏色不是白，而是藍，天空與海水將冰山包圍著，冰層里透出迷人清亮的淡藍，所有的剎那，都被暈染上了深深淺淺的藍，神秘的、震撼的、難以言說的，唯有眼淚才配得上。

西班牙：為塞哥維亞而怦怦心跳

這個擁有163道拱門的水渠到底是怎么樣精算而筑成？到底又是為什么，經歷了兩千多年的風雨竟是仍然不損絲毫地屹立在原地？沒有什么是永恒的啊，哪怕當年古羅馬人不可一世地勇猛著，最后卻也是敗落了，永遠地離開了西班牙。

去塞哥維亞的那天清晨，步行15分鐘到Paseo de la Florida汽車站，90分鐘后，便來到了在神話里由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或挪亞之子建造而成的塞哥維亞，是的，它同時還在1985年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雖然很早就有思想準備，可是仍然難以言表對這道28米高894米長、建于公元50年的水渠的第一眼的震撼，尤其是已經提前知道了，這座高架水渠修筑時沒用一滴砂漿，而是用兩萬多塊粗糙的巨大花崗巖石相互支撐而成，曾經是復雜的高架水渠系統(tǒng)和地下管道的一部分，管道從15公里外的山上引水入城并從高架渠頂部延伸至地下，直到19世紀才停止使用。在藍天下仰著頭看它，文科生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個擁有163道拱門的水渠到底是怎么樣精算而筑成？到底又是為什么，經歷了兩千多年的風雨竟是仍然不損絲毫地屹立在原地？——那么曾經在公元前80年占領了塞哥維亞的古羅馬人，在干旱缺水的塞哥維亞修建這樣宏偉的、在我看來是不可完成的任務的水渠，他們可真的是打算要在此地萬年久居了。

無論是由遠及近地走去，還是站在水渠下?lián)崦切┚奘?，或是坐在那間門口立著創(chuàng)始人雕像的Meson de candido餐廳的露天座椅上，這道偉大的古羅馬水渠都一直在教人震撼和不可思議。我們當然認同林達的說法，這兩千年前的高架水渠不僅僅是一根簡單的輸水管，還是純凈完美得比想象還美的建筑。而我們還想說，這樣的建筑真是當代建筑師的噩夢啊，再是怎樣的天才，他們怎么可能比得上兩千年前的古羅馬人呢？

沿著小道走上斜坡，我們一再地停留，在每一個角度回望，那些拱頂?shù)木奘?，怎么看都覺得像是神跡。是的呢，它們怎么就不會掉下來呢？上到半坡，來到水渠另一面的觀景點，看塞哥維亞遠處的新城，看更遠處的瓜達拉馬山脈連綿地起伏著，看近處的水渠在陽光下落下的如同倒影般的美麗陰影，讓人想去撫摸它們，這只應該屬于天神的壯美。又想起林達在《西班牙旅行筆記》里說，“想到清水曾在那二十八米上空的輸水道里嘩嘩流淌了兩千年，就不由讓我們心怦怦地跳?！笔堑模丝?，站在曾經讓林達怦怦心跳的地方，我們也同樣地感知到，自己的心也是那樣怦怦地跳著。

捷克：步行布拉格

在布拉格，一個人，用步行的方式去感受，這是對的。你可記得《布拉格之戀》？而行走在這樣一座美麗的浪漫的十四行詩般悠揚纏綿的城市，如果有一個人可以一直牽手，是的，那才是最好的方式。

清晨從中央火車站附近的酒店出發(fā)，仍然是步行，這一天，陽光很明媚，計劃著要先去布拉格城堡。仍然是先走到老城廣場，第一眼便看到那面著名的天文鐘，是那樣的奇美。有些無措地站在鐘樓下，想著，這可是建于1410年的鐘樓啊。這座600年前的鐘至今仍然走時準確，很多當?shù)厝硕剂晳T站在鐘樓下，據(jù)此低頭調整自己手表的時間。

老城廣場四周有Tyn教堂、圣尼古拉斯大教堂、揚·胡斯紀念碑；南部有莊園劇院，據(jù)說1787年10月29日，莫扎特曾在這里親自指揮了《唐璜》的首演。

步行的好處，是可以隨處得到意外的驚喜。比如剛剛在去老城廣場的路上，經過一個美麗的市集，竟在一個小攤上，發(fā)現(xiàn)了中文版的布拉格地圖，更驚人的是這張地圖完全是立體的彩色的，將布拉格每一座建筑和街道都生動地繪制其上，連顏色都是繽紛的，拿著這樣的地圖，任誰都不好意思再迷路了。

沿著河岸，一直走到查理大橋，那座歐洲最大的城堡復合體的布拉格城堡，就在河的對岸，《中歐LP》上說，這城堡“就像一艘擱淺的戰(zhàn)艦般雄踞在布拉格天際”。事實上，當走過建于1357年的典雅的查理大橋，走過橋上售賣各種明信片、舊書、小畫、波希米亞首飾的攤檔，走過一個個廣場，走過一條條陡坡，布拉格城堡都一直在我們眼前，讓人不得不承認，《LP》的形容完全沒有夸張。

這一天的最后的時刻，我的雙腳幾乎走遍了布拉格老城的大部分角落，追逐著當天所有的陽光，感覺到面孔和心都快要被撐爆了。眼前的河岸風景與老舊奇美的建筑像電影畫面般輪流劃過，心里頭一陣陣狂想著，啊，布拉格之春，布拉格之秋，布拉格的所有與所有，就是一個真實的夢境，這個有著濃重煙火氣的夢境里，除了來自中世紀的建筑與藝術，更有深愛的波希米亞的氣息，有烤肉和濃肉湯的香味，有Budvar啤酒的清爽，有街頭艷麗的木偶與璀璨的水晶，有曾經的卡夫卡和德沃夏克，是的，還有開放的同性戀酒吧與勁舞……

在布拉格，一個人，用步行的方式去感受，這是對的，可是并不是最好的方式。行走在這樣一座美麗的浪漫的十四行詩般悠揚纏綿的城市，如果有一個人可以一直牽手，是的，那才是最好的方式。

土耳其：洗澡HAMAMI

還在做功課的時候，我就已經心花怒放地想著：啊，去土耳其，一定要去看旋轉舞一定要去感受土耳其??！在土耳其的最后一夜的洗澡之后，整個人清潔而舒暢，自然會想起伊斯蘭教曾說過：清潔是信仰的一半。

土耳其浴的土語就是HAMAMI，最早起源于古希臘羅馬的公共浴場，后來奧斯曼帝國的蘇丹王們熱衷于此，遂大肆興建豪華的土耳其浴室。而伊斯蘭都明喻“清潔是信仰的一半”，更是讓土耳其的每一個村落至少都有一間HAMAMI。眼前的這間巨大的有著美麗圓柱和穹頂?shù)脑∈?，四周是一個一個的大理石水池和水龍頭，中央是一個白色的大理石浴臺，溫熱的，溫潤的，大姐去水池處嘩嘩地接一大桶水，拎過來，舀一勺熱水沖洗了一下浴臺，又叫我取下浴巾，幫我平鋪在大理石臺上，微笑著示意我可以躺下了。

彼時已經晚上9時，我是最后也是唯一 一個在浴室的女客，想著如果在另外的時候，擠滿了玉體橫陳的美女，想必也是會有些尷尬的吧？而此時，我真的很累了，便干脆，努力讓自己放空，趴在浴巾上，覺得，大理石真暖和啊，身體的每一寸，都開始舒緩，都開始舒服起來。后來我才明白，其實這一刻，我是將自己完全地交了出去，而能夠把自己交出去，確實是幸福的。

大姐又去接一桶水，嘩啦啦一勺勺地痛快地澆在我的身上，然后用肥皂擦，上下其手，不斷地揉搓，連腳底腳丫也沒放過。那一刻，真的只想就這么睡過來啊，睡到天荒地老?？菔癄€，也不要去想明天還要飛回充滿現(xiàn)世意義的廣州這樣一件殘酷的事情。

洗完背面，再翻個身，繼續(xù)揉搓正面。接著，再接一大桶水，又嘩啦啦一勺勺地痛快地澆在我的身上，又是一通舒服卻還不夠變態(tài)地按摩。偶爾睜開眼睛，看到那美麗的穹頂，想著，從三百年前起，在這個大理石臺上，可就已經躺著各式美女了呢，那么她們也是如我此刻這般，舒服到想死嗎？

然后，大姐問：shampoo？當然點頭。于是又被指引到墻邊的水池邊，再把浴巾鋪在地上，令我坐下，她則坐在水池邊，我?guī)缀跏锹闵砜吭谒男厍傲?，她將熱水嘩啦地澆在我的長發(fā)上，洗發(fā)香波抹上，又是一頓溫柔地揉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