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愛，比愛更重要

劉翠榮

愛是一門藝術，教育之道，貴在有愛。但我們必須明白，比愛更重要的是要會愛。既不能讓我們的愛泛濫成災，也不能讓愛無所適從，更不能讓愛變得急功近利。

明天孩子們就要進入中考的考場了，我總算有了短暫的空閑，可以坐下來看看書，做點自己平日想做但沒時間做的事情。辦公室打掃得很潔凈，孩子臨走時送來的梔子花的清香氤氳在空氣里，很溫馨。

打開電腦，群里一個鏈接吸引了我，題目是《我給兒子當孫子》。 內(nèi)容講述的是一個父子之間的糾紛，父親已年過半百，從事繁重但收入微薄的搬運工作。由于老伴早已去世，父親就非常溺愛兒子，對兒子百依百順。兒子和兒媳大學畢業(yè)后一直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做起了“啃老族”。此時為了要得到父親房子的補償款而鬧到了電視臺。雖然這個節(jié)目后來被爆料電視臺為迎合大眾口味以賺取收視率而造假，但類似這種因為溺愛導致子女不孝的現(xiàn)象在我們的身邊確實是真實地存在著，而且有漸增的趨勢?？吹竭@里，我本來很輕松的心情驀然變得悲哀起來，濃濃的，揮之不去。

不久前，看過被稱為“溝通青少年心靈的專家”劉墉的一段話：“今天有多少孩子跟父母討價還價，既要美國式的自由，又要中國式的寵愛，卻沒有美國孩子的主動，又失去了中國傳統(tǒng)的孝道。然而這批孩子進入社會后，既要美國式的公司福利，又要中國式的鐵飯碗，卻沒有美國員工的自律和中國傳統(tǒng)的忠誠。從小討價還價，長大后失去原則，該講情的時候講理，該講理的時候說情。這是我們現(xiàn)在許多家庭教育缺失理性成分的結(jié)果?！本俚脑捳Z令我不由得想到了我們的教育現(xiàn)狀，孩子越來越難教，成績不好的難教，成績好的也難教，各種問題層出不窮。孩子敬畏一個老師，不再單純的因為這個老師的人格魅力和專業(yè)知識， 更多的是因為這個老師“為人”厲害，害怕的是嚴厲的態(tài)度與懲罰?，F(xiàn)實中教育的難度遠遠地超出了教學的難度?？桌舷壬退牡茏觽?yōu)槲覀兞粝碌拿篮煤椭C的教育畫面難道要成為絕唱？我們的教育到底怎么了？我們的孩子到底都是怎么了？我不禁發(fā)出這樣的疑問。

開學初發(fā)生的一件事也許讓我找到了一點原因。

班里一個可愛的男孩，很聰明，在老師面前也很溫順，但就是不肯學習，基本不寫作業(yè)。我和他溝通后，他表示自己想學，可管不住自己，于是我向他的家長尋求幫助，當著孩子的面撥通了孩子媽媽的電話，和她說了孩子的情況，并請她晚上能抽空督促孩子。哪知道話音未落，那邊就傳來了孩子媽媽憤怒的聲音：“你們老師每天打電話來，煩不煩??！不是這個老師找，就是那個老師找，他不學習，我有什么辦法？”在她無休止的抱怨中，我只好掛斷了電話。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后來，孩子媽媽可能感到自己的做法欠妥，發(fā)來了幾條長長的短信訴說她的痛苦，大意就是孩子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的，沒好習慣，孩子學好學不好是自己的事情，她沒辦法等等。我只能沉默，好在孩子還懂事地常配合我的工作，和我說說他心里的想法。說原來他生活在爺爺那里，而到了初三媽媽把他接回來，為了看管他的學習，可媽媽沒有陪他，而是放學后把他送到一個辦學點，由老師陪著學習，可在那里多半就聊天了，晚上回家就睡覺。我還和班主任一起，與孩子忙碌的父親溝通過，但收效甚微。我們做老師的，無法左右家庭教育。我曾想，這個孩子已經(jīng)很好了，在這樣母親的影響下，他從不頂撞老師（據(jù)說在家里早已開始頂撞父母），我們已經(jīng)該感到幸運了！

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在思考，在孩子成長的階段，做父母的責任有時更重要些?；叵虢虒W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學生，不難發(fā)現(xiàn)，多數(shù)問題孩子的背后都有問題家長。當然教育絕不僅僅是家長的責任，也需要我們?nèi)w教師的合力。

我不由得又想起不久前發(fā)生的一件事。

某日一大早我來到教室?guī)г缱x，有人開了吊扇，有孩子在掃地，空氣里到處都是飛塵和梧桐樹的飛絮。早來的孩子坐在教室，不停地打著噴嚏。于是我動員孩子們拖拖地，一聲令下，孩子們都開始動起來，尤其平日里在我眼中學習不好又很頑劣的孩子非常賣力地干著，那瞬間，我被深深地感動！只幾分鐘功夫，教室里便清清爽爽了！我們在干干凈凈的教室里準時開始了當日的早讀，此時我眼中的孩子們都那么可愛，滿心里涌動著的是欣慰與溫暖。

第一節(jié)課是在另一個教室。人多，很熱。剛一上課，就有孩子打開風扇，瞬時眼前灰塵四起，風扇下的幾個女孩子急忙捂住口鼻，我趕緊讓孩子關了風扇，順便說了剛才拖地的事，并倡議下課也來拖拖地，營造整潔的環(huán)境。于是繼續(xù)上課。下課后，我讓幾個平日在我眼里非常優(yōu)秀的同學去拿拖把，把地面拖一拖。幾個孩子陸續(xù)站起來，走出去，我以為他們?nèi)プ隽?，可是后來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他們只是走出去，確切的說是躲出去了。于是我開始點名動員，終于有兩位同學去洗了拖把，開始勞動，總算把地面清潔了一遍。那幾個好孩子盡管在我點了他的名字，并且和他們開玩笑說我們要做個“新好男人”，要愛勞動、會勞動，更要有責任感之后，依舊沒做。

兩節(jié)課后回來坐在桌前，心潮難平的我記錄下了這件事。為什么我眼中的成績上優(yōu)秀的和暫時落后的學生在打掃衛(wèi)生這件事上體現(xiàn)出這樣大的差異？

我這里想說的不是孩子們的問題，而是我們整個教育體系對孩子評價標準的問題。一粒正常的種子播撒到田地里，要想讓它正常地發(fā)芽、生根、萌枝、長葉、開花、結(jié)果，需要適宜的環(huán)境條件，要勤施肥澆水、常除草培土。植物的生長如此，孩子的成長應亦如此。以此類推，知識的傳授、生命的潤澤更是如此！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我們做父母和老師的就在充當著園丁的角色。教育該是整個社會中成人們共同承擔的責任。愛是一門藝術，教育之道，貴在有愛。但我們必須明白，比愛更重要的是要會愛。既不能讓我們的愛泛濫成災，也不能讓愛無所適從，更不能讓愛變得急功近利。就如同要種好莊稼，必須把握好澆水、施肥、松土、除草等種種環(huán)節(jié)一樣，倘若違背時令，錯過季節(jié)，或者不顧對象的需求，都可能出現(xiàn)“愛也是一種傷害”的可悲結(jié)局。

怎樣做才叫會愛呢？我們首先要摒棄一個錯誤的觀點，很多人認為給孩子創(chuàng)造了好的物質(zhì)條件就是愛。德蘭修女說過：“饑餓并不單指食物，也指對愛的渴求；赤身并不單指沒有衣服，也指人的尊嚴受到剝奪；無家可歸并不單指需要一個棲身之所，也指受到排斥和丟棄。”是??！孤獨也是一種饑餓，是期待溫暖與愛的心靈的饑餓??！愛孩子不是僅僅給他最好的物質(zhì)生活，畢竟現(xiàn)在的孩子們已經(jīng)不是生活在我們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了，他們衣食無憂，溫飽不愁，幾乎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滿足；但孩子們的幸福并沒有伴隨著物質(zhì)的豐饒如約而來。相反，物質(zhì)的刺激已經(jīng)對孩子們不再有太多的誘惑力，帶來的卻是父母的責怪與抱怨，多了的是孩子的焦慮與麻木。很多孩子好好的日子不想過，選擇離家出走，有的甚至放棄生命，這正是因為孩子們?nèi)鄙倬竦难a給??！所以更重要的還要給孩子植入一種精神，培養(yǎng)優(yōu)秀的品質(zhì)，這才是我們作為教育者最重要的職責。

曾聽過一個圓頭和尚整理花草的故事。說的是一位信徒在禮佛后去花園散步，看到一個負責園藝的圓頭和尚，正埋頭整理花草，只見他把一些好好的枝葉剪去；或?qū)⒒ú葸B根拔起，移植到另一個盆中；或?qū)χ恍┛葜菜┓?；對一些沒有花草的空盆，也不忘松松土。信徒不解，求教。和尚頭也不抬地說，對那些看似繁茂卻生長雜亂的花草，一定要去其枝蔓，摘其雜葉，免得它們浪費養(yǎng)分；換盆是為了使花草離開貧瘠，接觸沃壤；給枯枝澆水，是因為那些枯枝內(nèi)還有無限生機；松動曠土，是因為泥土中也有種子等待發(fā)芽。說的多好?。∵@位圓頭和尚是智慧的，他真正愛花，也會愛花。既重視花草的成長規(guī)律，又照顧到個體的差異，可以想象，他的花園里該是一種怎樣美好的景致??！

照顧花草，和我們教育孩子是一樣的！我們要看孩子缺少的是什么，這樣才能知道該采取相應的辦法去教育。為了讓孩子們改正缺點，去除一些陋習，就去做一點“裁剪”功夫；在孩子受到傷害和挫折時，及時給予鼓勵和支持，讓他們重整旗鼓；在孩子萌發(fā)好的想法時，就為之創(chuàng)造條件，幫他們實現(xiàn)目標；在孩子該承擔起責任的時候，就給予正確的引導，幫孩子把責任扛在肩頭。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簡單而自然，但需長期的堅持與耐心。

可是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不少人愛得糊涂，愛得錯位，有時又愛得過分。正如開篇說到的那個父親一樣，現(xiàn)實中有多少這樣無奈的父親啊！你越俎代庖，把孩子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孩子還用做什么呢？他什么都不做，能力怎么培養(yǎng)呢？再如在電話里埋怨我的那位母親一樣，她把孩子從爺爺那里領回，是想要讓孩子有更好的發(fā)展，可卻沒有足夠的耐心與恰當?shù)姆椒ā?/p>

（下接第10頁）

（上接第9頁）

“童話大王”鄭淵潔講到如何教育孩子時，曾說：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給孩子做個榜樣。言傳身教的效果比語言的說教要強無數(shù)倍啊。家庭教育如此，學校教育亦如此。身為教師的我們每天關注的是什么？是否感覺到了有的孩子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自私？是否發(fā)現(xiàn)很多孩子缺少很多應有的習慣：見面問好被他們視為多余；禮貌用語被他們稱為矯情，舉手之勞卻總是推脫逃避？而這一切，是否源于我們自身的關注點出了問題？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探尋我的困惑之源，就是我們的教育怎么了，我們的孩子怎么了?，F(xiàn)在我明白，想讓孩子能在生活中主動去承擔責任，少一點自我意識，多一份奉獻的精神，是要靠我們教育者的引導與影響的。蘇霍姆林斯基曾把教育信念的最主要原則定為：“保護好孩子敏銳的感覺、良心和心靈的純潔，不使心靈遲鈍、兇狠、殘忍，不讓它變得干澀、生硬、呆滯、麻木?！边@就是孟子所說的保有本心了?？墒俏覀儸F(xiàn)在多數(shù)教育者關注的卻不是這些，只關心成績，而缺乏做人的教育與培養(yǎng)，更不會理會孩子們心靈的需求。到處充斥著違背常識的 “教育”，到處都是“急功近利”之舉，而結(jié)果卻總是適得其反，不盡如人意；所以才會發(fā)生小小年紀的孩子就選擇逃避現(xiàn)實，走上不歸路的現(xiàn)象，才會造成那些高學歷的學子只是因為嫉妒就殘害舍友的悲劇。也許，作為普通教師，對這樣的狀況只會感到無能為力。但是，如果我們真的認識到問題的實質(zhì)，真的感覺到這樣做不對，即使不能力挽狂瀾，也至少可以不推波助瀾。反之，如果孩子具備良好的意志品質(zhì)，能夠勇于擔當，什么知識會學不好呢？法學家吳經(jīng)熊先生曾經(jīng)說過：“現(xiàn)代文明的全部不幸，就是人們太愛科學，卻太沒有愛的科學。”這也許說的就是這類現(xiàn)象了，于是我深深感受到老師們說的被寵愛的乖孩子難帶的苦衷。

由此看來，愛孩子，似乎又不是修剪花草那么簡單了。把孩子比作花朵固然富有詩意，但似乎又不太恰當，因為花時太短，且只開一季。孩子更應像一棵樹，一棵將來要成為棟梁的樹，它有自己的根系和成長的過程，無論哪一個過程都該有獨特的風采與價值。在這個過程里，他需要我們教育者們的細致、平和與耐心，需要我們澆水、施肥與修剪，更需要我們一點一滴地堅持做下去。我們既是教師，又多為人父母，那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做不僅懂愛，并且會愛的教育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