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
上期回顧:安哲誤以為照顧自己的是前來探病的秦凱薇,因此讓兩人關(guān)系變得微妙起來,潘潘對此生氣又無奈……另一方面,新見到的童海林總讓潘潘有種不安感,是她太敏感了嗎?
第十四章 帥哥童海林(二)
一飛進洗手間,我立刻關(guān)上門,用爪子撥拉上了插銷。把兩個女子的愕然表情關(guān)在外面。她們表現(xiàn)得那么驚訝倒叫我意外,也不想想,誰有興趣當(dāng)著別人的面做這么私密的事情啊。
一門之隔,兩個女子的談話聲時斷時續(xù)地傳進我的耳朵里。
“這支口紅的顏色比你白天用的那支好看……”
“是嗎?”
“……”
“這條裙子哪里買的?”
“好貴哦……”
“……”
我在馬桶坐圈上耷拉著腦袋嘆了口氣。我和自己的女伴擠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面說悄悄話的情形從眼前一閃而過,卻遙遠得好像上個世紀(jì)的事。
“沒想到安總今天能來,公司里不是都傳他和童少不和的嗎?”
“都是那么說,我看他們挺好的。安總的人緣更好一些倒是真的。”
“如果有不和,我猜也應(yīng)該是童少的問題。畢竟他是老總的侄子,位高權(quán)重,脾氣難免也大一些?!?/p>
“老總好像不是很看重這個侄子。我聽說……”
我支棱著耳朵拼命往前湊,結(jié)果差一點從馬桶上栽下來。心里不禁有些埋怨這兩個丫頭警惕性太高,這里又沒有外人,還特意咬耳朵,至于嗎?
“真的呀?”咬完耳朵,照例會有這樣的驚嘆句來配合。
“嗯?!?/p>
“童少就是人太花了。可惜了長得那么帥?!?/p>
“我覺得還是安總比較帥……”
“……”
剛剛聽到一點有意思的事情,這兩個小女人又開始眼冒桃花。還真是讓我有點失望。不過,我倒是很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好像在座的除了我,好像沒有人意識到安哲的表情和風(fēng)度都是一種刻意的冷淡。至少這兩個女子就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似乎認為安哲生性就是這樣的……酷。
開門出來,我拍著翅膀落到水槽的旁邊,小心翼翼地用尖嘴去碰按鈕,擠出來一些洗手液。大概是覺得我用爪子蘸取洗手液的姿勢有些笨拙,卷發(fā)的女子笑嘻嘻地湊過來幫我洗爪子。這樣的對比還真是夠強烈的:一個是細白柔嫩的手,另一個是黑色粗糙的爪子,很符合我們前天買的那部卡通片的名字:《美女與野獸》。
卷發(fā)女笑嘻嘻地舉著我去烘干機下面吹熱風(fēng),一邊對直短發(fā)的女子說:“沒想到安總還養(yǎng)著寵物,平時還真看不出來?!?/p>
直發(fā)女點點頭:“那么酷的一個人,看來私底下也是蠻溫情的。”一邊說一邊伸手輕撫了我一下,半真半假地問,“你叫什么啊?”
我瞟了她一眼,二十出頭的年紀(jì),五官清秀溫和,似乎是沒有什么城府的人。
“潘潘?!蔽冶M量用簡潔的語言,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得太露鋒芒。
“潘潘?”她似乎有些困惑,“為什么叫潘潘?”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我想了想,反問她:“你叫什么?”
她愣了一下,老老實實的回答:“羅莎?!?/p>
我再問她:“為什么叫羅莎?”
羅莎真的愣住了,卷發(fā)女在我的頭頂上方笑出聲來,她把腦袋湊到我的耳朵旁邊,低聲說:“太聰明了?!?/p>
羅莎可能沒有什么經(jīng)驗對付我這種伶牙俐齒的寵物,一路上沒有再說什么。反倒是卷發(fā)女好象很開心的樣子,不時地逗我說話。
回到包間的時候,安哲在唱歌,兩個女孩子擠在他的旁邊做陶醉狀聆聽。房間的另一邊,童海林和兩個男同事正在猜拳。
不喜歡她們跟安哲湊得那么近,我趕緊飛了過去,故意呼扇著翅膀在安哲的身邊繞來繞去,兩個女子果然落荒而逃。
我落在安哲的腿上,揚揚得意地斜了她們兩眼,其實我能做的也只是嚇唬嚇唬她們,或者呼扇翅膀弄亂她們的頭發(fā),如此而已。誰知道她們這么不堅定呢。她們要是堅持不走,我也不能拿她們怎么樣啊。
正得意呢,冷不防對上了童海林似笑非笑的目光。這個妖精,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我趕緊躲開了他的目光,低頭從安哲的杯子里喝橙汁。一邊喝一邊還能夠感覺到童海林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我的身上,好像有質(zhì)感的東西似的,讓人有點不舒服。
一直琢磨著他的目光了,所以一杯橙汁都快喝完了才感覺今天的橙汁味道有點不對勁,有點發(fā)苦,還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正想問問安哲,屏幕上已經(jīng)換了一首歌,是那首黃家駒的經(jīng)典老歌《喜歡你》。沒想到安哲還會唱粵語歌,還唱得這么好聽。
我和著節(jié)奏搖晃腦袋。包間的另一頭,那個卷發(fā)女正跟其他人描述我剛才和羅莎的一番對話,就好像那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童海林也在笑,目光還是似笑非笑地在我和安哲的身上來回轉(zhuǎn)悠。我?guī)缀跻詾樗菒凵衔壹野舱芰恕?/p>
我搖晃著腦袋聽安哲唱歌,真的很好聽。除掉他躺在浴缸里不成腔調(diào)的哼哼,我這還是第一次聽他唱歌,感覺有點飄飄然。一直以為我跳舞是挺好看的,但是頂著這么一身五光十色的毛皮恐怕就打了個折扣了,這一點從包間里那一群盯著我,笑得東倒西歪的人身上就能看出來。
笑吧,笑吧,我哼了一聲,暗暗地用那句老掉牙的名言來安慰自己:跳自己的舞,讓無聊的人去笑吧。
安哲沒有笑,他只是把目光從屏幕上轉(zhuǎn)移到了我身上,腦袋一歪一歪地配合著我,像在跟我對舞。
我真的感覺飄飄然了,是因為這么久以來,每日以異類的面貌示人太壓抑的緣故嗎?
有那么一個瞬間,我有些神思恍惚,眼前的一切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好像這首歌是唱給我聽的,并且只是唱給我一個人聽的。
周圍的一切漸漸地消失,漸漸地不復(fù)存在了,只剩下安哲那雙微微含著笑意的眼睛。好像離我很近,又好像離我很遠。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我喃喃的自語,“……笑聲更迷人……”
我的小身體越來越軟,朦朧之中,一雙溫暖的大手把我抱了起來。
再睜開眼,已經(jīng)躺在安哲的車里了。我身上裹著安哲的外套,他身上清爽好聞的味道令我感到安心。
窗外是昏黃冷清的燈光。我們是在回家的路上吧。
腦袋好像有點疼。
聽到我撲騰的聲音,安哲回過頭,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略帶歉意的說:“對不起,寶貝,他們在橙汁里摻了伏特加。我想你是喝醉了?!?/p>
伏特加?難怪了??墒沁@個鳥身體也實在太慘了點,就那么一杯就讓我醉倒了?真沒面子。
“童海林、羅莎、朱珠、王安培……”我重復(fù)了一遍今天認識的這幾個人的名字。還好,都還記得。
安哲笑了起來:“他們都迷上你了。夸你聰明呢。”
我猶豫了一下,但是最終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我支起腦袋問他:“你和童海林不和?”一邊留意他的反應(yīng)。
他的雙眼直視前方,唇邊卻浮起了笑容:“聽誰說的?”
我老老實實地說:“羅莎和朱珠。”
安哲輕描淡寫地問:“你怎么看?”
我愣了一下。我怎么看?我只是一只鸚鵡,我能怎么看?
他的問題令我心生警惕,他這么問我,是對我產(chǎn)生了懷疑?還是他也喝多了酒,昏頭啦?我滿腹疑竇地凝視著他,但是他并不看我,而是很認真地在等著我的回答。
算了,就從明天再開始藏拙好了。
“童海林對你很關(guān)注啊。”我想了想,認真的說,“我看……可能是嫉妒吧?”
安哲哈哈大笑,昏黃的燈光從他的眼里一閃而過,在亮光的背后,是我讀不懂的落寞。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吧,讓他突然之間有些意興闌珊。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他,很想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摟摟他的大腦袋,但是最終,什么也沒有做。只是突然之間很留戀他眼睛里那種明亮而又澄澈的光彩,就像我最初在寵物醫(yī)院蘇醒過來時,第一眼所看到的。
這是不是就叫作“高處不勝寒”呢?他身邊的年輕人除了他的下屬,就是他的客戶。那樣的身份是注定不能夠贏得他的信任的——難怪他沒有什么朋友,難怪秦凱薇……
我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有那么一點兒了解他了。
安哲突然停了車,說:“我?guī)闳コ渣c東西?!?/p>
我立刻精神一振:“這么晚了還有地方可以吃到東西嗎?”
安哲沒有回答我,只是連著外套把我抱了起來。一打開車門,一股冷風(fēng)撲面而來,眼前樓房的窗戶幾乎沒有幾扇還亮著燈了。應(yīng)該是很晚了吧。
黑燈瞎火的,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呢,我很好奇地從厚厚的外套里探出頭,窄窄的弄堂兩側(cè)都是很普通的大排擋。我們進去的這一間店面很簡陋,好像也沒有什么出奇之處。店里只有零星幾個客人在吃消夜。
老板是個三十歲的胖子,看到安哲,面無表情地問了句:“要什么?”
安哲伸出兩個指頭:“兩份排骨面。”
老板轉(zhuǎn)身向廚房里喊了一聲:“排骨面,兩份。”
安哲抱著我找了個清凈的座位坐下來。說實話,我還真沒有想到安哲會到這種地方來吃東西。很簡陋的地方,好像也不干凈。難得的是一直營業(yè)到深夜。
等了沒有多久,面就盛在砂鍋里被端了上來,看上去熱騰騰的,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安哲推了一份在我的面前,就低頭開始吃自己的。
還真是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餓得太久了。
我剛喝了兩口湯,門又被推開。屋里立刻竄進來一股冷風(fēng)。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要一份排骨面?!?/p>
我愕然地抬起頭,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怎么會是他呀?
第十五章 帥哥童海林(三)
我再次打量這間小面館,不過四五十平方米的店面,普通到近乎寒酸的簡單裝修,餐桌、餐椅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種,屋頂上吊著日光燈和兩個黑糊糊的吊扇,地面上殘留著難以洗刷的油污,屋角堆放著還未來得及清理的垃圾。老板的態(tài)度也不熱情,瞧,距離旁邊桌子上的客人離開足有十分鐘了,用過的碗筷還沒有收。
就這么一個你摸出去就不一定還能摸回來的小店面,居然能吸引兩個有錢的大帥哥來這里吃消夜?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呀?
安哲還在吃面,一直到童海林坐到了我們對面,他才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童海林還是那么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我大概是太過意外了,一時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所以有些魂不守舍,意識到了這一點趕緊圍著砂鍋把身體朝安哲的方向挪了挪。
我覺得離開了佰石,童海林身上那種混合了酒精和香水的曖昧不清的味道更加明顯了。難怪朱珠和羅莎會說他“花”。大約在一般女人的印象里,花花公子的身上都是帶著這樣標(biāo)志性的味道的。
“這里我經(jīng)常來,”童海林帶著一種頗為感慨的神氣環(huán)顧四周,“不過,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遇見過你了?!?/p>
安哲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是嗎?”
童海林慵懶地笑了:“你還是不相信我?”
安哲放下筷子,抓起桌子一角上粗糙的面巾紙擦擦手:“這么小的事,說不上相信不相信?!?/p>
面無表情的老板把童海林的面端了上來,他看看童海林,再看看安哲,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好久沒有看到二位一起來了,都好吧?”
他這么說倒是讓我驚訝,他們以前就認識?還經(jīng)常一起來這里吃飯?
童海林笑瞇瞇地點頭,隨即沖著安哲壓低了聲音:“安哲,你就是不相信我。如果真的相信我,很多事情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安哲點了一支煙,這個舉動又讓我大吃一驚。我還從沒有看見過他抽煙,看來今天他真是反常地不一般。他的眼睛在煙霧里冷冰冰的,聲音里也微微透出一絲挖苦:“海林,有時候我還真佩服你。明明沒有的事從你嘴里說出來就活靈活現(xiàn)的。這方面,你真是人材?!彼麖椓藦棢熁遥坪跤行﹨捑氲臉幼优牧伺奈?,“吃飽沒有?”
我聽他們唇槍舌戰(zhàn)聽得正入神呢,被他一拍才想起正事,趕緊低頭叼起一根面條,一邊含糊地告訴他:“馬上吃完?!?/p>
童海林的目光轉(zhuǎn)到了我身上:“你的寵物不簡單。”
安哲的表情很疲倦,語氣卻咄咄逼人:“我始終不明白你這樣一個大少爺,怎么會有這樣奇怪的嗜好,看見別人的東西都覺得好。”
童海林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事實證明,別人鍋里的東西有的時候的確比自己的好吃。比如……”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像一只狡猾的獵狗在窺伺獵物一樣觀察安哲的反應(yīng),“比如,瑪?shù)?。?/p>
安哲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你用瑪?shù)ひ呀?jīng)打擊不到我了。”
童海林垂下眼瞼,發(fā)出一聲類似竊笑的聲音:“既然瑪?shù)ご驌舨坏侥悖?dāng)初為什么為了她和我絕交?我們在大學(xué)里可是最鐵的朋友。”
安哲的唇邊浮起一絲淡淡的冷笑,他有些意興闌珊地在煙缸里熄滅了煙頭,身體向后一靠,臉上露出疲乏的表情:“今天既然在這里碰到你,我索性把話說清楚,我跟你絕交,并不是因為你搶了我的女朋友。而是通過瑪?shù)?,看清了你?!?/p>
童海林不以為意地用眼睛瞟著他,一副很無辜的表情:“真的不為瑪?shù)???/p>
安哲的眼睛里有一點兒類似于苦澀的東西一閃而過:“瑪?shù)みx擇了你,我尊重她的選擇。因為她告訴我她是真心地愛上了你。”
童海林皺了皺眉:“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女人。她在英國也過得不錯啊,那個老家伙死了之后留給她一座城堡,還有一個公爵夫人的頭銜……”
安哲的拳頭“咚”的一聲捶在桌面上,連我面前的砂鍋都跳了起來,湯湯水水差點濺到我身上。頭一次見他發(fā)這么大的脾氣,還真嚇了我一跳。
他的眼睛散發(fā)出懾人的亮光,直直地望進童海林的眼睛里,用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聲音說:“但是她的幸福呢?!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是你毀了她的幸福嗎?僅僅為了證明你比我更優(yōu)秀,就那么殘忍的地弄一個女孩子的感情?你真是一個瘋子!”
童海林睜大了雙眼瞪著他,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安哲,你發(fā)脾氣的樣子還真是嚇人,難怪公司那幫小丫頭都叫你酷哥?!?/p>
頓了頓,他伸手比畫了一下,像在對客戶展示什么美妙前景一樣:“其實事情都過去了,瑪?shù)ざ家呀?jīng)不再恨我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懷?我們之間還是有緣分,現(xiàn)在又做了同事,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安哲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他伸出一只手來抱我,我趕緊在他撈著我之前再喝了兩口湯。
“當(dāng)初我的公司出現(xiàn)了危機,是童總幫了我。所以我答應(yīng)五年之內(nèi)為他做事。這是我留在泰晟的唯一原因。在別人面前,我不是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跟你十分合作了嗎?”他說著把我抱在懷里起身要走。
“安哲!”童海林的表情難得地正經(jīng)了起來,他的語氣也有一些不穩(wěn)定了,“我們曾經(jīng)是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你真的不肯因為瑪?shù)さ氖略徫覇???/p>
安哲對他的這番話似乎沒有什么興趣,頭也不回地抱著我往外走。從安哲的肩膀望過去,童海林還在凝視著安哲的后腦勺。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嗯,安哲剛剛理過發(fā),后腦勺還真是有型有款。
再看童海林,他的目光忽然之間顯得有點空洞。然后,他低下頭開始吃面,沒有再看過我們一眼。
回家的路上,安哲沒有把我放在座位上,而是一直緊緊地抱著,好像我是一個暖爐,要借著我取暖一樣。
憑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在生氣,也許只是被童海林勾起了回憶,有些煩惱而已。
他抱得太緊,讓我有些不舒服。我用爪子抓著他的前襟開始努力地往他的肩膀上爬。他忽然俯下腦袋用臉頰在我的腦袋上蹭了蹭,這個舉動實在太過于突然了,我一慌,兩只爪子就松了勁,又跌回了他的懷里。
“潘潘,你知道嗎?”他的雙眼惆悵地望著車窗外面,語調(diào)輕柔地像在自言自語,“我那時侯是真心地喜歡瑪?shù)?。她有一雙星星一樣會閃亮的眼睛,一笑起來左邊臉頰上就會出現(xiàn)一個小酒窩……”
那有什么好惆悵的呢?酒窩我也有啊……
我抬頭看看他,他眼睛里的傷痛讓我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舒服。我悶聲悶氣地說:“她不是自己在英國嗎?”
安哲笑著搖搖頭,好像這話很可笑似的:“寶貝你不懂的,有些東西碎了,就永遠也不能再拼合起來了?!?/p>
他叫我寶貝?我的心臟好像漏跳了一拍。
沒有聽錯吧?我把腦袋朝他湊了過去,他的臉也靠過來回應(yīng)我,好像在憑著本能尋找溫暖。這一刻的安哲很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有些迷惘,有些脆弱。
我張開翅膀摟住了他的脖子,在心里替他嘆了口氣。有關(guān)感情的事,從沒有聽說別人能幫上忙的。只能靠自己振作起來了。我忽然又想,他那么輕易地就對秦凱薇的好感做出了回應(yīng),潛意識里,是不是在她的身上尋找溫情之類的東西呢……
也許我的羽毛弄癢了他,他撥拉了一下我的翅膀,輕聲地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你還真有安慰人的天分呢。你現(xiàn)在的樣子活像一只在孵蛋的老母雞。潘潘,我終于相信你真的是一只雌性動物了?!?/p>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還有比這更傷人的嗎?
我收起翅膀,氣鼓鼓地扭頭望向窗外。雌性動物,雌性動物,是我愿意的嗎?可是站在他的立場,這話還真挑不出毛病來。
也許是因為這一笑的緣故,他的眼睛重新又變得明亮起來。
我貪戀地凝視著他眼里的光彩,心底的傷痛不知不覺地變成了滿心的悵惘。在我還是一個人類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面對自己想要的幸福,我什么都不能做,因為我連爭取的資格都沒有。
第十六章 瑞嘉表哥
懶洋洋地靠著火鍋店窗臺上的花盆,第一百次嘆氣。
還不到用餐時間,火鍋店里客人并不多。我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大盤小盤的菜品,從一堆蘑菇、生菜和海鮮的上面看過去,安哲和秦凱薇正在低聲地交談。
俊男美女的組合還真是養(yǎng)眼??墒强吹剿麄冃σ饕鞯臉幼樱揖鸵稽c兒胃口都沒有了。盡管幾天之前我就知道她回來的時候,安哲會請她吃飯,可是真到了現(xiàn)場播出時間,我還是很……很郁悶,尤其是剛才她收到他遞上的禮物時,發(fā)出了那么大的一聲驚叫……
我支著腦袋,用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盤子里的菜葉,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忽然又想起自己此刻的造型很像卡通片《仙履奇緣》里那只惹人討厭的懶貓,趕緊又坐起來。氣鼓鼓地踢了一腳空杯子,沖著安哲喊:“果汁!”
安哲毫不介意地把我的杯子倒?jié)M,又把燙好的幾塊山藥放進我的碟子里。反倒是秦凱薇微微露出詫異的表情。不過她什么也沒有說,又把目光投向了安哲。
安哲接著前面的話題說:“是啊,泰晟今年的業(yè)績要比前兩年都好一些,跟公司的轉(zhuǎn)型也有關(guān)系。今年總部比較重視亞洲市場?!?/p>
秦凱薇笑吟吟地說:“看你的樣子昨夜肯定是加班了,是有什么重要的項目吧?”
“加班你都看得出來?”安哲笑了,“不說公事了。你平時做什么運動?”
秦凱薇歪著頭想了想:“有時間的話去健身館做做操……”
我從她的表情里看出她對安哲工作上的事情還是很感興趣的,所以安哲此時的謹慎態(tài)度多少讓她有點不悅。但是她顯然在刻意地掩飾這一點。我忽然之間異想天開:她接近安哲該不是為了探聽第一手的內(nèi)幕資料吧?
山藥燙到了我的爪子,我甩手把它扔了出去。安哲詫異地瞟我一眼,隨即一笑,又從自己的碟子里夾了兩塊遞給我。
看到安哲,我立刻在腦子里否決了這個荒唐的想法。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難找,不是嗎?而且,安哲生病了她心甘情愿地跑來照顧他,每次看著他的時候眼神都含情脈脈……她應(yīng)該是喜歡安哲的吧。找個好男人解決終身大事不是要比為公事賣命更有價值嗎?
再看看安哲,臉上一派明朗的笑容,看不出特別的喜惡。盡管他在別人的面前總是這樣彬彬有禮,張弛有度,似乎從來都沒有失態(tài)過。但是我還是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點兒不一樣的東西,一種柔和的東西……
我低頭叼住吸管開始喝我的橙汁。忽然之間對自己這種揣摩別人想法的舉動感到厭煩起來。我跟自己賭氣似的叼起碟子里的山藥開始埋頭大嚼。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聽到隔著一叢茂密的竹子,鄰桌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約了你出來,卻喝了一中午的悶酒。真是抱歉?!?/p>
我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響,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似的。一時間耳朵里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到了。
我的脖子僵硬地朝那邊轉(zhuǎn)了過去,有竹子隔著,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這個聲音我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怎么也不可能會聽錯的。我的身體像虛脫了似的,有點發(fā)軟。心跳得也一下比一下快。我順著窗臺慢慢往那邊挪,竹子圍起來的隔斷上果然有個小缺口,我屏住了呼吸把腦袋先擠了過去。
面對著我的是一個寬肩膀的男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jì),穿著件灰色的布襯衣。白皙的皮膚,清秀的五官。舉手投足一副循循儒雅的書生派頭,不正是陳、瑞、嘉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忘記了應(yīng)該怎么反應(yīng)。期望了太久的事情真的發(fā)生在眼前,怎么看都不像真的。他要比我印象里略微消瘦一些,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滿腹心事。
背對著我的是一個長發(fā)的女人,穿著淺色的薄毛衣,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柔和的輪廓。雖然看不清她的長相,但是看到她脖子上那條黃色的條紋圍巾,不用猜一定是文子,陳瑞嘉的女朋友。瑞嘉曾經(jīng)把她帶回來過一次,印象中是個溫柔沉靜的女孩子。老爸、老媽倒是蠻喜歡她的。
“其實,你想說什么我也猜到了?!比鸺未瓜骂^,聲音顯得很枯澀,“最近半年,家里出了事,可意又……我也的確忽略了你?!?/p>
文子沉默不語。
瑞嘉再抬起頭的時候,表情顯得很輕松。但是我能看出來他是在假裝,他這人就是這樣,心里越是有事,表面上就越是裝得若無其事。
“就這樣吧,”瑞嘉微微一笑,笑容還是我記憶中的溫暖如春,卻讓我的心刺痛了起來,“希望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幫上忙,你可以來找我?!?/p>
我忽然明白過來了,他們是要分手了呀。怎么會這樣?
瑞嘉的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份上,文子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看了瑞嘉一眼,又低下了頭:“瑞嘉,對不起?!?/p>
瑞嘉笑了笑,聲音卻透著疲憊:“文子,別這樣說。是我忙著家里的事,忽略了你的感受?!?/p>
文子搖頭,固執(zhí)的又說了一遍:“對不起?!?/p>
瑞嘉的笑容掉了下來,又飛快地裝了上去,像沒話找話似的說:“他……對你好嗎?”
文子沒有說話。
瑞嘉自嘲地一笑:“算我沒有問。出來這么久了,你也該回去了?!?/p>
文子猶豫了一下,站起來開始穿大衣。
我的心里忽然之間竄出來一股怒火,沖著文子大聲說:“你等等?!?/p>
文子和瑞嘉都愕然回頭,我顧不上理會他們驚訝的表情,沖著她飛了過去。有一剎那她的臉上交替出現(xiàn)了茫然和驚恐,下意識地就想往后退。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見瑞嘉也站起來,想要伸手擋開我。但是我的動作顯然要比他們更快,看,用翅膀還是有優(yōu)勢的。我一把扯掉了她脖子上的圍巾,在她驚愕地注視下將那圍巾一下一下地撕成了碎片。
瑞嘉的動作猛然僵住了。同一時間,從餐廳的各個角落此起彼伏地響起了驚叫和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拍著翅膀,想落到瑞嘉的肩膀上,猶豫了一下,還是落到了椅子的靠背上。我毫不退讓地瞪視著文子??窗?,看吧,我這只囂張的寵物,竟然真的襲擊起人類來了。
安哲的臉出現(xiàn)在了茂密的竹子后面,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大概是從餐廳里大家的反應(yīng)上猜到了一定是我在出風(fēng)頭。在他的肩膀后面,是秦凱薇,正帶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朝這邊張望。
文子的視線落了下來,她看了看飄落在地上的圍巾碎片,什么也沒說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的胸口還在劇烈地一起一伏,而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向了瑞嘉。瑞嘉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疑惑,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樣,只是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眼淚就這么一點一滴地落了下來。
瑞嘉按在桌面上的手似乎有些顫抖。
在我們的周圍忽然就嘈雜了起來,然后,我被一雙手抱住了,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安哲。而且安哲還在生氣。
“你干什么了?”他很嚴厲地問我。
我沒有看他,我的眼睛一直在看瑞嘉。瑞嘉也在看我,然后目光緩慢呆滯地落到了安哲的臉上,他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活像是看電視里轉(zhuǎn)播的宇航員的生活錄像,無論什么動作都慢吞吞的——是我的舉動嚇到他了吧?
“對不起,這位先生,”安哲見我沒有理他,開始滿懷歉意地跟瑞嘉說話,“我的鸚鵡可能是被寵壞了,有一點兒霸道。如果給你造成了什么損失我愿意賠償?!?/p>
瑞嘉回過神來,他深深地看著安哲,疑惑的表情一閃而過,就又恢復(fù)成了那個風(fēng)度翩翩的書生,溫文爾雅地沖著安哲點了點頭,“沒有什么損失,我想,我是應(yīng)該感謝它的,因為它是在替我打抱不平?!?/p>
這回輪到安哲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低頭看我,伸出手指輕撫了一下我的腦袋,眼睛里滿是疑惑。他再看看地上圍巾的碎片,遲疑地問:“這個……”
瑞嘉搖搖頭,彎腰將它拾了起來,團成一團緊緊握在手里:“這的確是你家鸚鵡的杰作,不過我真的不怪它。”
說著,像在否決什么荒誕的想法一樣,瑞嘉自嘲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作把我的心都搖碎了。
餐廳的伙計看到?jīng)]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又退了回去。瑞嘉拿起外套往外走,路過我們身邊時,用英語低聲說:“再見,后會有期?!?/p>
我實在不能忍受瑞嘉頹廢的樣子,不就是離開了一個不再愛你的女人嗎?天涯何處無芳草,沒有聽說過嗎?不就是失戀嗎?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我沖著他大聲地說:“Dont trouble the trouble until the trouble trouble you.”這是他以前經(jīng)常對我說的一句話。
瑞嘉的身體震動了一下,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要看到我的心里去一樣。
然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把頭埋在安哲的懷里哭。我知道瑞嘉是猜到了,他一定是猜到了。他只是無法接受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安哲輕輕地撫摸著我的后背,疑惑地問我:“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撕了人家的圍巾,人家還謝你。到底怎么回事呀?你好像不高興啊?!?/p>
我沒有動。
然后我聽見秦凱薇的聲音說:“安哲你還真了不起,寵物都能養(yǎng)成這樣——你們不會是平時用英語交流的吧?”
安哲笑了起來,沒有說什么,我猜他心里一定比秦凱薇還要疑惑。
我在他的毛衣上蹭了蹭臉上的鼻涕眼淚,心里默默地想著:改天吧。也許改天我可以給你解釋解釋,其實不過又是一個老掉牙的故事而已,一個好男人被甩了。
下期預(yù)告:秦凱薇開始頻繁出入安哲家,原本因為表哥心情不好的潘潘這下更抑郁了??墒牵貏P薇偷偷摸摸查安哲電腦是怎么回事?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調(diào)查清楚,原主人安心就要來接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