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3歲登基，崩潰來臨

師永剛+何謙++東亞+編著

孤獨的改革派皇帝駕崩

1908年，大清國的11月很悲傷。《紐約時報》11月14日的北京消息宣告：大清國光緒皇帝在這一天下午五點多去世。

慈禧的病情同樣嚴重，她甚至在知道光緒皇帝病逝的消息時幾近崩潰，至少給外界造成的印象是她對這個皇帝心存慈念。盡管大家都認為，獨裁者皇太后也許才是光緒離世的一個隱約的原因。與此同時，她自己的靈柩也已經(jīng)在宮內(nèi)準備就緒。

但在大清國的百姓看來，統(tǒng)治者的灰飛煙滅似乎對他們沒有什么影響。也因為這個統(tǒng)治者光緒太過于孱弱，以至于只能做一個傀儡。他不僅一直以來都受病情困擾，還常常在驚恐和絕望中飽受折磨。他甚至在8月就對人們宣布，他，瘋了。

據(jù)宮內(nèi)一份詔書，自從1907年秋，光緒皇帝就一直病著，精神恍惚，沒有食欲，夜不能寐。而這一次，是徹底地病去，不再回來。11月14日、15日，西方媒體都在急于核實統(tǒng)治者之殤的消息。可是依據(jù)清廷通常會隱瞞皇室成員死亡消息的慣例，外務(wù)部在這兩天都矢口否認皇帝的歸西，以至于西方觀察家們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但一般人還是都認為，統(tǒng)治者已經(jīng)去世，可能就在頭天晚上，可能更早。

這個薄命的統(tǒng)治者自從童年以來就很孤獨。清廷不可能讓他有很多童年的快樂。1876年5月，小皇帝就開始接受各種啟蒙教育，從早到晚。到了結(jié)婚年齡，也是被慈禧下詔安排好結(jié)婚對象。剛剛完婚又開始親政，定時向他的姨媽，就是慈禧太后匯報。他孤獨地成為傀儡，幾乎等于被囚禁。他被無數(shù)條條框框約束著，不能表達自己。1898年好不容易支持改革者，就被慈禧太后罷黜。

而這一次，改革派取得了有限的勝利，這個孤獨的改革派統(tǒng)治者卻離去了，連離去的背影都那么孤獨。他一生中只愛著珍妃，那個女子被慈禧下令丟進了皇宮深井，他名義上的妻子隆?；屎笤谒闹惺谴褥捉o他的枷鎖，皇宮三千佳麗都不曾為他生下一子一女。

民間傳說年輕的皇帝怎么這么輕易地死去，如果不是那個嗜權(quán)如命的母后所害，也一定是有什么人做了惡毒的手腳，這個人便是袁世凱，他和小站的新兵們在戊戌年跟光緒結(jié)下仇怨，如今權(quán)傾朝野的他怎么可能讓宿敵成為主子？如果他買通宮廷太監(jiān)，在體弱多病的皇帝吃的飯食或者湯藥里稍微做一些手腳，他就再也沒有什么權(quán)力羈絆了。傳言的后續(xù)故事里還包括，光緒帝臨死遺囑只有兩個字：“殺袁”。國際輿論則饒有興致地等待大清國的聲明和外交上的改變?！豆饩w皇帝駕崩，曾推動改革功不可沒》成為頭條標題。但很快就有人指出，作為傀儡統(tǒng)治者的光緒皇帝離世可能并不會對政局造成多大的影響，當然，如果慈禧太后去世就不會這么簡單了。

慈禧的陪葬品是一輛轎車

這些西方人都沒有想到，這么快，這個猜測和分析很快也成為事實。倫敦《泰晤士報》11月15日的消息如下：

大清國慈禧太后在今天去世。大清國皇帝剛剛于周六去世，他們兩人死亡時間如此之近，不免讓人產(chǎn)生疑慮。人們懷疑這種事情的背后可能有謀殺。而剛剛死去丈夫的皇帝遺孀對其他人而言無足輕重。

清國皇帝死亡的直接原因據(jù)說是神經(jīng)衰弱癥。當快斷氣時，皇帝陛下拒絕讓別人把他搬到長壽宮去，這違背了大清國的先例。因為每當清國統(tǒng)治者死去都會被指定放入這個宮殿。終于，他還沒穿上這種場合應該穿上的壽衣就斷氣了。

慈禧皇太后于11月15日下午2點去世。

1861年以來，她一直在操縱大清國的政局。這其間沒有任何人可以逾越她、阻撓她。1881年來，“再沒有人反對過她”。這是一個很強大的獨裁者。

溥儀已經(jīng)被清廷宣布成為新的統(tǒng)治者。事實上，他是大清國攝政王醇親王的兒子，剛剛3歲。大清國這時候顯然有了很多改變。外務(wù)部正式對西方人宣告了皇太后的死亡消息。京城里的紅色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嚴肅的藍青色。不容易動情的百姓似乎還是被強勢獨裁者的死所感染。皇宮里散發(fā)出訃告，也正舉行祭奠儀式。

《紐約時報》說她“就像俄羅斯的凱瑟琳·麥迪西（即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和英國的伊麗莎白那樣，完全是憑借毫不動搖的殘忍本性來獲得并保持手中的權(quán)力。并且同她們一樣，她也對周圍人保持著不可思議的神秘”。

她自幼聰明伶俐，年輕時曾有“天地一家春”之名，是艷蓋其丈夫咸豐最寵愛的四位漢族姑娘的唯一一位滿族女子，但她眼里只有權(quán)力。咸豐去世后，她一步一步地接近權(quán)力。從垂簾聽政開始，慈禧開始用頑固和冷酷無情給大清國帶來不幸和災難。因為慈禧對權(quán)力的追逐，清王朝繼續(xù)維系了四十八年。但這個沒有什么知識與眼界的女人為了權(quán)力，完全截斷了任何聰明果敢的領(lǐng)袖出頭的機會。大清朝末年，在慈禧的操縱下，登位的都是性格溫和的皇帝。光緒有改革的心，卻缺了點兒狠辣，無法對抗慈禧。她一直隱藏在光緒皇帝的背后操縱他，是幕后的鐵腕人物，“直到死，她的愿望和決心一直都是不向西方屈服，但她的這種愿望和決心一直妨礙著大清國的覺醒”。

但是，在她的強硬之外，她也曾經(jīng)允許一位美國女畫家凱瑟琳·卡爾為她畫肖像。在宮中居住了一年多時間后，在凱瑟琳看來，慈禧是“非常面善的女人，容貌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臉上永遠帶著勝利者自得的微笑”。

西方媒體往往擅長描述慈禧太后的獨裁和極權(quán)主義風格，但也承認她所具有的“不僅是維持權(quán)勢必須有的冷酷、堅定的意志及冷血的統(tǒng)治手段，她還是一位有一定才華的詩人，天性幽默，有藝術(shù)天分”。對于荷蘭阿姆斯特丹《電訊報》記者亨利·博雷爾而言，1909年是不那么平凡的。他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在一個王朝消亡之前目睹“她”的下葬。

這分明是大清國末年最浩大、最豪華的葬禮，徹底終結(jié)“老佛爺”時代的儀式。他們燒掉大量用紙做的冥幣、士兵和慈禧生前最喜歡的玩物。她會被入葬到她生前就為自己造好的豪華陵寢里。作為陪葬品的紙士兵并非清兵，而是穿著歐洲兵服的西方軍人；那些被燒掉的交通工具不是馬車，不是轎子，而是一輛優(yōu)美的歐洲生產(chǎn)的布魯厄姆轎車。

帝國最后的政治班底endprint

慈禧臨死前，立囑將權(quán)柄傳給了愛新覺羅·溥儀——一個3歲的孩童。在皇家的登基盛典上，他驚恐地看著一齊跪倒三呼萬歲的大人們。1908年12月2日，以溥儀登上清國皇位為界，帝國崩潰進入了倒計時。光緒的皇后隆裕成了皇太后，慈禧當年指定她為皇后，也因為她性格綿軟好操縱，她并不嗜好權(quán)力，并不能像她的婆婆一樣，成為一個強勢的領(lǐng)袖。

溥儀的生父、光緒的親弟弟載灃成為攝政王，監(jiān)理國家大事。當年代表大清國出使歐洲的年輕人也不過幾年光景，就成為帝國實際的統(tǒng)治者，時年25歲。載灃登上權(quán)力之巔的第一件事，是想消除愛新覺羅家族最大的威脅，殺掉羽翼已豐的袁世凱。經(jīng)營官場人脈多年的袁世凱立即溜回大本營天津，躲進租界，直至張之洞力保他性命，朝廷一道圣旨以他患“足疾”為名把他打發(fā)回了河南老家。

戎馬半生的袁世凱回到河南老家，定居在彰德府北門外的一個豪華大宅院，自稱“洹上釣叟”，還特地托人給自己照了一張泛舟水上、悠閑釣魚的照片，刊發(fā)在上海雜志，廣而告之。暗地里，他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架起了電臺，穩(wěn)坐在中國政局的岸邊靜待時變。

他被稱為改革家、野心家、煽動家，但更重要的是，在西方人的視角里他是大清國最重要的政治家。李鴻章去世后的政治真空都被他填補起來，他找到了這個空當里大清國政治舞臺第一主演的機會，并且毫不猶豫抓住了它。作為一位政治家，袁世凱因為立場多變而備受責備。在光緒將其信任壓在他的肩上之后，袁世凱卻倒向了保守派那一邊，成為了慈禧太后的寵臣。可是在西方人眼里，他卻是一個形象正面的改革家。1908年6月，他首次接受西方記者的訪問時，主張自己的國家能適應西方的觀念和體制。

袁世凱一直頗為小心謹慎，他一直牢牢地掌握著自己最大資本，就是苦心經(jīng)營的“北洋六鎮(zhèn)”。在河南賦閑在家的日子里，他維持著和北洋將官的聯(lián)絡(luò)。1908年的“北洋六鎮(zhèn)”統(tǒng)制分別為何宗蓮、馬龍標、曹錕、吳鳳玲、張懷芝和段祺瑞。

等到攝政王載灃無力掌控時局，袁世凱如猛虎下山一般再回到紫禁城時，清廷只剩下一個孩童和一個寡婦。

年輕攝政王為錢一籌莫展

1908年4月，又一次美亞新年酒會，依然是《紐約時報》的報道。

伍廷芳發(fā)表的講話已經(jīng)與若干年前的大相徑庭。他慢條斯理地對著中外紳士們提及：大清國已經(jīng)和若干年前的自己割裂太多了，變化太多了。這個國家正在蘇醒。他是對著所有懷抱商業(yè)夢想的西方人和大清國的愛國主義者說的。也是這次酒會上，人們達成一個共識：大清國永遠是美國的朋友。

伍廷芳身著他的黃色官服，扎著紫色的腰帶，晚餐期間他會主動離開座位（和商會主席坐在一起），四下走走，和老朋友們談?wù)?。當他走到新聞發(fā)布區(qū)，很偶然地被人要求擺造型給他畫一張鉛筆素描。后來，他一直堅持要求畫畫的藝術(shù)家一定要修改個別線條，以使素描上的他更好看。令中外客人難忘的是，這位對素描較真兒的大清國紳士，最后還說道：他對自己的國家充滿感恩，因為偏見消散，正義崛起。

在光緒皇帝、慈禧太后相繼去世后的第二年，中美貿(mào)易并沒有過多陰霾。美國駐上?？傤I(lǐng)事田夏禮發(fā)表大清國對美國的貿(mào)易年報。單從1908年來看，美國從大清國進口茶葉的總價值達到1954891美元，其中88%的進口集中在7月1日至12月31日這段時間，即茶商們普遍最忙的第三季。雖然，這也是頭一年大清國兩位統(tǒng)治者離去的時間段，但是政局上的陰霾似乎沒有影響到經(jīng)濟貿(mào)易。

《紐約時報》留意到，上海附近的蠶繭業(yè)也很發(fā)達。生絲以最快的速度被運送到港口，然后出口到其他國家。1908年上海出口到美國的生絲總額達5250216美元，下半年就占去86%。除了被清政府禁止出口的水稻，其他出口產(chǎn)品還包括了棉花、皮毛制品、草編織物等。通暢的對外貿(mào)易沒有使得帝國的金庫充盈起來。

大清國有一種層層壓榨式的財政制度，既復雜又精密，的確是政府機關(guān)之間互相制衡的產(chǎn)物。而大清國的稅務(wù)稽征系統(tǒng)通常包括以下名目：土地稅、貢品、地方官稅、鹽稅、厘金、海關(guān)稅及其他。所有這些類型的苛捐雜稅加起來會有多少？1907年，大清國中央政府財政收入約為6800萬美元，省級部門約1.16億美元，地方行政部門約2800萬美元，一共達2.12億美元。

西方媒體很認真地梳理了大清國沉重負荷下的財政，最主要的目的是了解償付能力。在1908年，戶部銀行改稱為大清銀行，開始了現(xiàn)代化的金融貨幣運作。帝國國家財政的賬面上除了外債，就是新的支出項目。這讓意圖振興皇族統(tǒng)治的年輕攝政王一籌莫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