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慶國
曾聽過一個“看青煙”的故事,說的是在鄉(xiāng)下還吃不飽肚子的年月。有一個人往往在各家各戶開始做飯的時候,就坐在村子的某個高處,看炊煙的變化,誰家的煙囪里最先升起炊煙,只有他知道;誰家的炊煙最早變成了青煙,也只有他知道。如果誰家的柴火還不是很干,那炊煙就比較濃,也比較黑,黑黑地急急地冒著,想必和灶臺前因為一時兩下還不能讓火旺起來的主人一樣焦急;而如果燒的是干燥的柴火,那煙就是白的,冒得舒展、輕松,有人把炊煙比喻成母親的白發(fā),也有人比喻成鄉(xiāng)村飄揚的旗幟,都是恰當(dāng)?shù)?。炊煙往往是從黑煙漸漸變成白煙,然后再變成青煙,再然后就變得撲燎燎地飄著,像純青的爐火那樣了。當(dāng)煙囪里冒著青煙的時候,這家的飯就該熟了,大致過上兩三分鐘就把飯端上炕桌,一家老老少少圍在一起動筷子了。這時,那個一直觀察著村里炊煙變化的人,就會裝出隨意串門的樣子,走進那家去,親熱地張家爸王家媽,或者李家姐趙家嬸地喊著,去坐到人家的炕頭上。那家人雖然很不樂意這時候有人串門,但還是裝出親熱的樣子,招呼著那人坐下,問吃過了沒有。那人原本就是蹭飯來的,自然是還沒吃過,于是就一起吃了。這樣一次兩次還可以,但次數(shù)多了就難了。
接下來的故事是:說那人又去一家蹭飯,那家的人說,哎喲,本來咱一起吃就算了,可你看我們家的碗就這么幾個,沒碗了,你看這真不好意思。結(jié)果那人卻從懷里掏出只碗來,說碗我自己有。原來他早就把碗準備好了,這頓飯肯定又蹭上了。
在我的記憶中,岔里有兩三位看青煙的人,其中一位是我的小說《黑娃》中的主人公,他后來離開了岔里,而且還成了“人物”。小說是這樣寫的:
老隊長意外地收到一封從城里寄來的信之后,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封信是黑娃寫的。
黑娃在信里說,他這些年真像是小時候放斷了線的一只風(fēng)箏,飄飄蕩蕩了好多地方,現(xiàn)在終于落在城里,心卻依然飄著,常常想起他曾經(jīng)看過場的那個場窯,就感到親切得直掉眼淚。葉落歸根嘛,他遲早是要回來的……唉!這個黑娃!人家不是都說你不回來了嘛?
那年夏初的一天,黑娃不干保管員了,隊長大睜著蛤蟆眼問,你小子是嫌保管員福大吧?
黑娃說,我要到外面去搞副業(yè)去。
隊長說,別人想干我還不放心呢。
黑娃說,我真的想到外面搞副業(yè)去。
隊長又說,那么,給你加工分吧,每天再加五分工,行不?
黑娃說,隊長你就饒了我吧。而且黑娃眼里已汪了淚水……
夏天過去了,黑娃沒有來;秋天過去了,黑娃沒有來;冬天過去了,黑娃還是沒有來。新的保管員也早已有了。于是樂于為人設(shè)計結(jié)局的岔里人便展開大膽而豐富的想象,把個豁鼻子的黑娃塑造得還頗有幾分精神來了。有人說,黑娃在城里掙了錢沒給隊里交,就拐了個女人跑新疆去了,那女的是個跛子,就在離岔里不過六十里路的八里墩公社,因為被誰搞大肚子(關(guān)于具體是誰,岔里人都說是聽那里的親戚講的,不敢肯定,但肚子大了是肯定的),而黑娃不嫌棄,說只要是女人就行,于是他們就流竄而去了。不行又咋樣?一個豁鼻子還能娶個天仙女?算他狗吃的有福;也有人說他到縣城里去找隊上的副業(yè)隊,結(jié)果因為城里的攤場大,他沒能找到,餓急了就偷了人家的腰包,其具體細節(jié)是,黑娃瞅準了商店柜臺前面買東西的一個女人,看那女人順手將錢包裝進了褲兜,黑娃就蹭過去將手伸了進去,偏偏那女人的褲子開口處沒有系好紐扣,黑娃的手恰恰伸到那女人的褲襠里,那女人一聲尖叫而且還罵了一聲流氓,公安局就因此而抓了黑娃,這樣的人不抓還了得?活該!還有說黑娃實在走投無路了,又不愿回到生產(chǎn)隊里來,就在大街上不停地徘徊著,一遍又一遍地流淚,后來就忽地沖向了迎面而來的汽車,血濺到臨街的窗玻璃上,像忽然開放的一樹桃花……黑娃其實怪可憐的,終于有人這樣同情地說。不管怎樣眾說紛紜,黑娃今生今世是不會回來了,這是岔里人的心目中早已作了結(jié)論的。岔里山高皇帝遠的日子也就在沒有黑娃的情況下毫無覺察地一天天地過
去了……
可是現(xiàn)在,黑娃雖然沒有說他到底啥時候回來,但事情的嚴重性卻是明明白白的,于是老隊長就顫顫抖抖地去找現(xiàn)在的村長,老隊長對村長說,我不管事已經(jīng)多年了,可這還算是我手頭上的一個遺留問題,現(xiàn)在是你掌權(quán),你看這事兒怎么辦呢?
村長說,大伯,這信是寫給你的,你就想想辦法吧!
老隊長說,你小子別給我擺架子了,黑娃來了,我讓他給你提兩瓶好酒喝還不行嗎?
村長說,這是哪兒的話哩,問題是他來了吃什么住什么,宅基地指標已批到幾年以后了,他到哪兒打莊子?土地又都承包完了,他種哪兒的地呢?不過,你可以去問問大家,大家要是都愿意讓他回來,我還有什么不同意的?
老隊長就說,那么我就試試。
老隊長扯下兩頁孫子的作業(yè)紙,挨家挨戶地游說,請各家各戶簽名,先是說黑娃在外面討了幾年飯,現(xiàn)在年齡大了討不動了,好歹是個岔里人,大家行行善讓他回來,同意的就寫上自己的名字。然而,大伙兒都先是同情地嘆息一聲之后,就說命苦人走到蜜洲也不甜??!黑娃也真夠苦的,好吧,要是別人同意我也能成,讓人家先寫吧,我最后一個寫。結(jié)果轉(zhuǎn)了一圈,連一個名字也沒寫上。
老隊長回去想了想就改變了說法。說黑娃其實在外面混闊氣了,吃香的喝辣的享盡了榮華富貴,現(xiàn)在他之所以要回來是覺得岔里的人好地方好,外面的世界再好總歸不如生養(yǎng)過他的這個窮岔岔,你說是不是?這次如果誰不同意就把名字寫上。結(jié)果還是誰都沒有寫下自己的名字。而且,背地里還極為憤憤不平,有幾臭錢就要來擺闊氣,誰稀罕!
老隊長說,既然是這樣,就算是都同意了。
然而,村長又堅持說,空口無憑立字為證。
老隊長為此便十分感慨:黑娃啊黑娃,不知你的爹媽是為多子多福哩,還是嫌你是個多余的娃,反正你現(xiàn)在的確是個黑娃了。
后來,老隊長又想出個辦法來,就是誰同意讓黑娃來就在第一頁紙上簽字,誰不同意就把名字寫在第二頁紙上,這樣總算是有證據(jù)了吧,為避免有人推三揉四,他決定從岔東邊第一戶開始,依次往西挨,然而,東邊第一戶說你為什么不從西邊開始,西邊第一戶說你為什么不從東邊開始,把個老隊長跑得暈頭轉(zhuǎn)向,又氣得六竅生煙,站在村口罵了二十四個娘日死。就讓黑娃的事情一直懸而未定了,老隊長自然也就沒有給黑娃回信。
然而,老隊長卻從此得了心病,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夢見小時候的黑娃,而且黑娃總是神情專注而又十分天真地蹲在自家的門檻上,啃著一顆半生不熟的燒洋芋,撲撲踏踏地只幾口,又吸吸呵呵的咬一口,猶如一幅自然天成的風(fēng)情圖,渲染出那種淡遠而凝重的生活格調(diào)。而就在這時,一只精瘦骯臟的黃狗就會忽然精神抖擻地撲上來,撲得毫無防備的黑娃一下子仰面八叉,十分狼狽,問題是在這關(guān)鍵時刻,黑娃并沒有忘記將那半顆洋芋及時地全部吞進嘴里,于是,可惡的黃狗先是一怔,接著就在黑娃的嘴和鼻子上氣急敗壞地咬了一口,那濃濃的艷艷的血就一下子流滿了老隊長的夢境……
黑娃的確是被狗咬成豁鼻子的。只是一個豁鼻子的人,為什么還要往外面跑?外面能給你好果子吃嗎?出門門檻低、進門門檻高,既然出去了,又何必回來?一個岔里長大的娃子,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這里的人情世故嗎?唉!老隊長苦苦地思考著……
當(dāng)然,老隊長怎么不會想到,黑娃當(dāng)年終于下了死決心,要出去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是,由于一個叫蘋果的女人。
那是一個紅處紅白處白,水生生脆生生中帶著甜美,也帶著酸澀的蘋果。當(dāng)蘋果出現(xiàn)在那破敗骯臟的場窯炕頭上的時候,黑娃感到自己緊張得連頭發(fā)都不知所措了。
那時,黑娃剛剛看完青煙,但卻沒有混到飯,心里正在不高興,肚子也正在鬧矛盾。因為,當(dāng)他瞅準了張狗蛋家的煙囪里已經(jīng)開始冒青煙時,去推張狗蛋家的門,可是張家的門從里面頂上了,當(dāng)他好不容易把那門叫開時,張狗蛋卻說,哎呀,黑娃哥來了,你看我們剛吃完飯,正要睡哩。其實是,張狗蛋不想給黑娃飯,把晚飯趕緊藏起來了。他心里罵張狗蛋小氣鬼,不是好東西。
黑娃看見蘋果已經(jīng)點亮了他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燈,捻子挑得很長,燈光很亮,油煙也很濃。蘋果正專心地用一根麥秸壓著燈捻,直到他挾帶著的微風(fēng)將那火苗掀得擺了一下,接著又擺了一下,也直到那根易燃的麥秸眼看著快要燃完的時候,蘋果才抬起她的蘋果臉蛋來問,來了?儼然是主人的神態(tài)和語氣。
黑娃說,來了。
蘋果問餓了嗎?
黑娃說,哪能呢?睡在糧食堆里還會餓著?蘋果就噗哧一聲笑了,笑得燦若桃花,說裝什么硬漢里哩,誰還不知道你有一頓,沒一頓的,這么大的人了還不知道疼惜自己。
于是黑娃就感到一絲溫暖,溫暖的氣氛里他喊了一聲嫂子。
蘋果說,過來吧,我拌了兩碗拌湯給你提來了。
黑娃說,嫂子,你的日子也過得那樣緊巴,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
蘋果就說,什么便宜,趁熱你就喝了吧!我還忙著有事兒做哩。蘋果說著就把那個圓肚細頸大口的瓦罐捧了過來。
瓦罐口斜插著一雙筷子,說是筷子其實是從掃帚上截下的兩截竹子,上面還放著個細瓷小碟,碟里是一把苦苦菜咸菜。黑娃把咸菜“啪”地一下全部倒進罐里,用筷子攪了幾下,那幾乎是令人銷魂的莜麥面拌湯的清香就溢滿了整個窯洞……
黑娃舉起瓦罐,像嬰兒吮住乳頭般把著罐沿,一口氣就干凈利落地解決了這罐他終生難忘的拌湯,然后就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傻乎乎地笑著看蘋果。蘋果說,喝飽了?明晚嫂子還給你送來。黑娃就用他那臟兮兮的大手握住了蘋果那雙粗巴巴的小手。
蘋果說,你看場為什么這樣死認真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也就過去了嗎?
黑娃笑笑說,那我不就成擺設(shè)了嗎?
蘋果說,擺設(shè)好啊,要是誰來了,那八成是揭不開鍋了,你就讓他多少拿些走吧,也算是你積個德,隊長不知道更好,要是知道了,你就說這么長的夜人總有打盹的時候,不小心被人偷了,他能把你怎樣?
黑娃便睜大了眼睛說,那不就吃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了嗎?
蘋果說,誰讓他那么膽小呢?你又不能每晚給他背著送回去。
黑娃說,我就怕,怕……
蘋果“蹭”地一下抽回自己的手說,你怕,怕什么?你也不想想,眾人的唾沫淹死人哩,你知道人家背地里怎么罵你的嗎?人家說你是個狗吃的豁鼻子,心黑著哩。咒你一輩子娶不上老婆,斷子絕孫。
黑娃騰地站了起來,直著青筋暴露的脖子大吼:“誰個狗日的這么說的?”
蘋果就一甩手沒入了夜色。
不過,她并沒有忘記順便從場里扛走一袋糧食,連她自己也不相信這苗苗條條的身材哪來這么大的勁。
那夜,黑娃心里憋著一口氣。雖然他曾很沉悶地放了個空前絕后的響屁,然后又大張著嘴,深深地出幾口怨天憂人的長氣,然而,那口真正要出的氣卻始終沒有能出得來。
第二天夜里,黑娃去找蘋果。
黑娃虎著臉問,到底是誰那樣咒我的?我非把那小子揍扁不可。黑娃的拳頭攥得咯吧吧地響,牙關(guān)也咬得咯噔噔地打顫。
蘋果就說,我哪兒敢說呢?就是說了,人家會認賬嗎?
黑娃說,我咽不下這口氣。
蘋果說,人家背后連皇帝老子都敢罵,罵你還不是當(dāng)放屁那樣隨便?我本來是看你老實,說心里話想勸勸你,誰知道你這樣愛惹事生非,還要把我也拉扯進去,你真不知好歹。
蘋果說著說著就嚶嚶地哭了起來,而且越哭越兇,直哭得黑娃手忙腳亂意志崩潰。
后來,黑娃就無可奈何地說了句,行啦行啦,聽你的還不行嗎?
于是,蘋果就抹一把眼淚,并用指頭狠狠地點了一下黑娃好多日子不曾洗過的額頭,說你總算不是一個榆木疙瘩。
然后,他們就一起喝了一頓拌湯,那拌湯喝得味道好怪……
不久,黑娃走了。
黑娃給老隊長寫了信的這年冬天,天上不曾飄過一朵雪花,只是一個勁地睛朗,說不定冬干濕年哩,明年會有個好春頭。
冬閑無事,就有些會要開。
會場還是以往的大場。先到的老漢們?nèi)齼蓛傻販愒谝黄鸪楹禑?,嘭嘭乓乓地在鞋幫上磕煙鍋,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些家長里短的事;小伙子、大姑娘、小媳婦們不知說到了什么開心事,嘻嘻哈哈鬧個不停,間或有人跑到場旮旮外唰啦啦地撒尿……
村長坐在碌碡上,心情很好的樣子,說,開會前先告訴大家一個消息,咱們岔里可出了人物了,要不是他去鄉(xiāng)上開會,鄉(xiāng)長在會上講了此事,岔里還連一點信兒也不知道,其實廣播、報紙、電視上都宣傳了好多天了呢……
大伙兒豎了耳朵聽著,有些人還明顯地表示出了急躁,快說吧,繞什么彎子。
黑娃在外面發(fā)了大財,給縣幼兒園一次就捐了五萬元哩,嘖嘖!村長這樣說。
“噢——”,有人輕輕地驚呼了一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在凜冽的寒風(fēng)里伸長了黑瘦黑瘦的脖子……
村長后來說,發(fā)不發(fā)財事小,他總歸是岔里人,這事大,我們應(yīng)該歡迎他回來,沒處住干脆住到他村長家。
風(fēng),從周圍葉脈狀的荒山丘壑中傾瀉而下,山洪般直奔大場,一些零零星星的蒿草敗葉摻和在濃厚的塵土中,飛飛揚揚,混混沌沌,仿佛這世界就是一鍋被攪動的拌湯……
先是一陣沉默,接著人群中就有了嘰嘰喳喳和嗡嗡嗡的議論之聲。
“大概不會是吹牛吧?”有人半信半疑。
“樹一挪一死,人可是一挪一活哩,”有人這樣表示感慨。
“有那么多錢,黑娃的豁鼻子可能補好了吧,聽說大城市的手術(shù)可高哩?!闭f這話的是一位老婦人。
“村長,你家房子窄小,就讓黑娃住我家吧,按理說,我們還表兄弟哩?!庇腥俗叩酱彘L跟前,有些不好意思。
“表兄弟,巴掌大一塊地方上,誰跟誰還不沾點親帶點故?”有人反對,聽那口氣,是黑娃該住他家。
“那么,”村長說,“你們?yōu)樯恫辉缯f呢??”
“這……”站著的人臉一紅,“我也沒說過不要的話???”
“哼!”老隊長磕了磕煙鍋,滿臉不屑的聲色,說:“這么說,你們都同意他回來了?”
忽地又是一陣風(fēng),忽哨著刮過土坯裸露,幾近倒塌的場窯……
“這樣吧,我這就立馬給黑娃回個信,先讓他回來,至于他住哪兒,由他自己選,他愛住誰家就住誰家?!崩详犻L總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是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蘋果,其實,現(xiàn)在已沒有人稱呼他蘋果了。
會議轉(zhuǎn)入正題,但大家仍然議論著黑娃。
后來,聽說黑娃已到了鄉(xiāng)上,老隊長和村長代表全岔人還看望過一會他。黑娃說,他很忙,眼下正在幫鄉(xiāng)上辦一個什么公司,待他有空了,一定來看看大家。
老隊長和村長回來后,逢人便講,恐怕鄉(xiāng)長還沒有他闊哩。
只是,直到現(xiàn)在,黑娃還沒有回來。
鄉(xiāng)村的炊煙至今還那么飄著,但少了看炊煙的人,更沒有誰這時候去蹭飯了,即使有人因為什么事,在吃飯的時候去了別人家里,那家人卻怎么也把一雙筷子塞不到來人的手里,而端著的一碗飯晃晃蕩蕩著,塞到來人的手里又被來人放回了桌上,不是說剛剛吃了,就說家里的飯已經(jīng)做好了,說完事就走,要不家里的飯剩下了沒人吃剩飯。是啊,鄉(xiāng)村人一旦吃飽了肚子,誰還會在意一碗飯呢?
偶爾有人也會在村子的某個高處看炊煙,但目光里卻少了期盼,而多了幾分深情和感恩,這多半是那些回鄉(xiāng)的游子,或者被鄉(xiāng)村感動的詩人和畫家,有的干脆拿了照相機從不同的角度“喀嚓—喀嚓”地為炊煙照相,這炊煙就進入詩里、畫里,飄到世界各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