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雯雯
走在大街上和商場里時不時能聽到他和莫文蔚那首《廣島之戀》,KTV里常常會飄出他的懷舊金曲《你知道我在等你嗎》,江湖里還流傳著他和林嘉欣撲朔迷離的師生情……不知不覺,作為音樂人和歌手的張洪量已淡出大眾的視野差不多快10年,直到這一次攜書出山。記得2011年莫文蔚在宣傳“回蔚”演唱會的時候,記者問她會不會請圈內嘉賓比如張洪量來合唱《廣島之戀》,莫文蔚的回答是“請張洪量很難,比請誰都難”,從這一句話你就可以看出張洪量是何等怪咖。
當張洪量把他引以為傲的作品——倆孩子加一本書——擺出來,謎底終于揭曉:9年來,除了做好丈夫好爸爸好牙醫(yī),怪咖張洪量一直過著尋常人的生活,一直在埋頭著“黃書”。
不想做學者的音樂人不是好醫(yī)生
明星出書大抵有兩種類型,一是寫真,二是自傳??蓮埡榱康臅?,名字頗有點意味深長,《黃書》。書的內容囊括人類學、經濟學、政治學、宗教學、歷史學?!爸砸小饵S書》,是因為這本書所講述的,是黃種人的文明與發(fā)展,簡而言之,這是一本反歐洲中心論的書。”如果不是今日閱讀咖啡廳里在循環(huán)播放《廣島之戀》,險些要以為自己糊里糊涂搞錯了采訪對象。
音樂對于他來說,跟玩兒似的,是天然就會的東西,“高中有一天聽到交響樂就覺得:我自己也可以寫嘛。早在真正學理論作曲和配器什么的之前,我就已經寫過二胡奏鳴曲和實驗性電子音樂。寫情歌更簡單了,坐在琴前面自然而然就能彈出來,幾乎不需要動腦筋。”考大學的時候,國文和歷史成績優(yōu)秀的張洪量順從父母的意見和期待選了醫(yī)科,畢業(yè)之后開起了診所做牙醫(yī)。在中國臺灣,醫(yī)生可以說是最好的職業(yè),有錢賺,也令人尊敬。
張洪量對音樂的喜歡從來沒斷過,很偶然地被唱片公司發(fā)掘。做第一張唱片的時候,張洪量還不太懂市場,所以做出來也沒什么人知道,但第二張《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讓他一炮而紅。
成名之后的張洪量進入了一個比較掙扎的階段。1990年去了紐約,遍訪全球頂尖錄音師——他無法讓自己止步于流行樂,真正想做的是更富有實驗和探索性質的音樂,“那時候寫了《有種》、《老子有理》這些根本無法賣得動的歌?!睆埡榱咳〕鏊S《黃書》發(fā)售的光碟,介紹說其中一首《yellow seed》(黃種子)用了24年時間才發(fā)表出來,“隨書附贈就是想讓大家回過頭去聽一下當時的張洪量在想些什么。”
“我現在還是一個憤青。”
當時,除了音樂,張洪量還在思考更為嚴肅的命題,比如說有些美國白人對于黃種人的歧視。2012年體育頻道ESPN在官網登出一篇分析林書豪的報導,標題為《Chink in the armor》,意思是“盔甲出現裂縫”。詞典上對“chink”的解釋是“裂縫”,可在俚語中,chink指東方人的眼睛,和西方人不同,東方人的眼睛細而長。這個代稱被當做種族歧視詞匯使用始于中國人大量移民到美國的20世紀初,由于外形和發(fā)音與代指中國的英語單詞china接近,就像泛指黑人的“黑鬼(nigger)”、蔑視猶太人的“kike(猶太人的姓氏大多以ky、ki結尾)”一樣,被當成侮辱亞洲人的用語使用至今。
今天的美國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在1990年代的紐約,張洪量遇到了多少“不禮貌的美國人”,而對待這種白人至上主義者,張洪量從來不憚于直接罵回去,雖然從小到大不會打架,可沒少罵架。
張洪量說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毛時代的著述,喜歡聽《黃河大合唱》,骨子里具有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無法忍受某些西方人的囂張,就是“遠東”這種稱呼都能觸到他敏感的民族神經。從1990年開始萌生著《黃書》的念頭,十余年磨一劍,一出手便是極其富有煽動性的大作。
張洪量的哥哥倒是真正的文化研究學者,是臺灣一所大學外語學院的院長,他在給弟弟這邊書寫序時中肯地評說:“洪量雖然不是一位科班出身的歷史學家、人類學家、經濟學家、語言學家、政治學家、宗教學家或社會學家,但憑著他的聰穎好學以及孜孜不倦地深度閱讀大量的文獻、檔案、數據、書籍,再加上他愛思辨的天性,作為一位學術庶民仍在《黃書》的字里行間表現了一定程度的真知灼見?!?/p>
嚴格來說,《黃書》不是一本學術專著,但書中所綻放出的知識火花非常值得學術圈內外之人的肯定。而張洪量的下一步,他說,如果條件允許,要用黃種人的視角重述世界史,“這一部世界史一定是以黃種人為中心”。
“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家庭”
除了著書立說,張洪量消失9年還因為妻子懷孕,一邊在診所動刀植牙賺錢養(yǎng)家,一邊照顧妻兒。而今一兒一女分別9歲和6歲,“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常常是寫著寫著要站起來給兒子換尿布,完了坐下來繼續(xù)寫?!?/p>
張洪量把個體的幸福稱為“小幸?!保褡遄院栏惺恰按笮腋!保皩τ谖襾碚f,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寫歌,不是植牙,不是寫作,而是我的家庭。常常等到孩子們睡了之后才有時間坐到書桌前思考大幸福。54歲才出第一本書,可以看出我多不會安排和控制自己的時間,不過和家人比起來,別的都不重要?!?/p>
他調侃道,如果自己的重寫世界史課本計劃被打斷,只有可能是一個原因:“我太太又懷孕了,要照顧太太和孩子。”
張洪量雖然是“黃種人中心主義者”,他的太太卻是不折不扣的金發(fā)碧眼白皮膚,她是立陶宛人。對此他有一番解釋是:“我反對的是白人至上主義,而抱有白人至上主義思想的是不過是少數白人男性,其他大多數白人是好人,像我的太太就屬于99%的那部分好歐洲人,我并不反對?!彼敛恢M言自己對她一見鐘情,“當年在波蘭旅游時認識,見她第一面就知道就是她了?!?/p>
身份轉換很有益
寫出那么多張氏情歌被人傳唱的張洪量,對自己的感情卻談得很少,盡管他對家人的愛意溢于言表,但極少形諸語言。張氏情歌究竟是如何出籠的?“寫情歌真的很簡單。骨子里我還是一個醫(yī)生,如果你的牙壞了,我可以幫你切開黏膜、修骨頭、放骨粉、蓋上人工膜,最后縫起來;如果你缺少民族自信心,那么我的寫作可以幫你系統(tǒng)梳理黃種人歷史,給你民族自豪感,增強民族自信心;如果你在感情上受了傷,那我給你一首情歌。”
據說莫文蔚當年在香港出了兩張專輯之后成績平平,發(fā)展遭遇瓶頸,不辭千里、自掏腰包買機票從臺灣飛到紐約,張洪量剛好欠著中間搭橋牽線的滾石老板一個人情,于是只好約莫文蔚在時代廣場的一家破餐廳見面,就是在那家破餐廳里,張洪量快手寫下那首著名的《廣島之戀》。
對他來說,寫一首情歌簡直就是分分鐘的事情,但問題就在于太輕易了,他想做的是更嚴肅和宏大的東西——從頭到尾目標明確系統(tǒng)明晰,談的不是愛情,而是思想。但那幾年礙于唱片公司,他做了一些“小情小愛”的東西,但在每張唱片中都會留下一些線索。唯一一張沒被唱片公司管的唱片就是1992年的《有種》,蘊含了他的核心音樂體驗,可是概念太超前,銷量不佳。當時好多圈內人都笑張洪量傻,明明得到了成功卻不延續(xù),“我就是要專挑難做的事情做。”
直到現在,張洪量仍然在診所做植牙??漆t(yī)生,親自操刀手術,“是刀刀見血,刀刀見骨。我把當醫(yī)生看做是對自己的勞動改造,當明星藝人,總是被萬人捧著,就像騰云駕霧一樣不真實。而當我回到醫(yī)生這個角色,就變成了一個‘服務者’,我需要這種角色的轉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