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德良
下課回到辦公室,就接到校長的電話,說市電視臺有個記者找我。我不免心生疑惑,我一向教學平平,又從不惹事生非,記者找我干什么?
我一來到校長室,校長便說,黃老師來了。那個記者便站起來把手伸向我,高興地說,我是市電視臺荷城大舞臺欄目的記者,你就是黃老師?我點點頭,看到記者那熱情而謙恭的模樣,我心里更加疑惑了。
凌木星是你的學生嗎?記者直截了當地問。
一說到凌木星,我的氣便不打一處來。他是一個問題學生,總是不安分守紀,上課時小動作挺多的,連我這個班主任也不放在眼里。剛才上語文課時,還被我趕出教室,到走廊那頭獨立呢!
是的,他在外面惹什么禍了?我小心翼翼地問,心在卟卟地跳。
記者笑笑,不是惹禍。是這樣的,上周日,凌木星參加我們電視臺荷城大舞臺達人秀比賽,獲得了唯一的特等獎。我們已經報送中央電視臺了,中央電視臺將在近日七頻道播出。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副市長黃宋也很高興,他說,我們市多年來沒有節(jié)目上過中央臺了,要抓住這個機會,既要出人才,又要出作品。因此,臺里特安排我來采訪你。聽記者這么一說,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如放下了一塊石頭。
記者一邊說,一邊用手提電腦將一段視頻放給我們看。那的確是凌木星,我的學生。只見他自信地走到舞臺中央,抱拳向臺下的觀眾施禮后,緩緩地抬起一只腳向后,用一只腳尖踮地,做成一只金雞獨立的樣子,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跟著,有人在他面前張開手掌放出幾只蚊子,那幾只蚊子便在他眼前飛來飛去。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牙簽,神態(tài)自若地擲過去。隨著得的一聲小響,被牙簽穿中頭部的蚊子應聲跌落。臺下一片歡呼,掌聲雷動。接著,他又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牙簽,神態(tài)自若地擲過去。隨著得的一聲小響,被牙簽穿中頭部的蚊子應聲跌落……
我知道,這是凌木星常做的動作。開始的時候,我見他不聽課,便趕他滾出教室,到走廊那頭去站著。那里放有一個潲桶,陰暗、潮濕,還有一陣陣的臭味,蚊子特多。要是別的班主任這么做,興許學生會跟他干起來,或家長到學校投訴。我慶幸,不但凌木星順從,家長也不來學校找麻煩。漸漸地,我的膽子越來越大,當凌木星不聽課,我趕他滾出教室,到走廊那頭去站著,而且還要讓他單腳站立。
我也多次找凌木星談過話,而他就是管不住自己。久而久之,到走廊那頭去單腳站立便成了他的一種習慣。所以,當他不聽課時,我不用叫,只要多看他一眼,他也會自覺地走到那里,做金雞獨立。他站在那里,也不甘于寂寞,先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嚶嚶嗡嗡的蚊子,然后就撿拾地上的掃把支或小石子,對著那些蚊子擲去。
校長高興地說:陶行知說過,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頓,你的譏笑中有愛迪生。每個孩子都是最棒的,每個孩子都有可能成為國家的棟梁。教師應該是孩子成長路上的啟明星。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黃老師就是凌木星成長路上的啟明星,我準備在領導班子會上討論一下,要對黃老師進行重獎。
應該的。記者又對我說,來,黃老師,你站到這邊來。記者一邊說著一邊把采訪的鏡頭對準我,請問黃老師,您是怎樣想到要把學生練成這一絕技的?
我一臉愕然,求救似地望著校長。
實事求是,照直說罷!校長給我壯膽說。
可是,我——我覺得沒有什么好說的。我頗感為難,臉上微微發(fā)熱。我猜想,我的臉一定是很紅的。
剛才我也跟校長說了,有時是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意種柳柳成蔭。黃老師,你是有心栽花還是無意種柳?記者比我這個當老師的有耐心多了,循循善誘地問。
我不知說什么好,只感到臉上火辣火辣的,如果地上有一條縫,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鉆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