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變暖后，馴鹿會怎樣？

這是4月的一個寒冷的清晨，生物學家史蒂夫·埃爾本正和他的研究小組成員一道，駕駛著雪地摩托車馳騁在挪威斯瓦爾巴特群島上。斯瓦爾巴特群島位于北極地區(qū)，是挪威最北界的國土范圍。此時，埃爾本等人正駕駛著高速行駛的雪地車，拖著一張單間公寓大小的方形網(wǎng)，朝著他們前面的三只如山羊般大小的動物疾馳而去。

追蹤斯瓦爾巴特馴鹿

這些毛茸茸的灰色或白色動物就是斯瓦爾巴特馴鹿。這是一種生活在斯瓦爾巴特群島上的馴鹿亞種，也是體形最小的一種馴鹿。它們在斯瓦爾巴特群島上繁衍生息了至少5000年，早已適應了這里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并成為該地區(qū)特有的動物群體。它們大多生活在距離歐洲大陸約800千米的東格陵蘭島上。它們是阿拉斯加北美馴鹿的近親，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的半馴化種群。它們可愛的模樣和長著粗短四肢的身體，讓它們看起來既像它們的有蹄類親戚，又像泰迪熊。由于島上沒有天敵，加之對雪地摩托已經(jīng)比較熟悉，馴鹿們并不害怕與人接觸。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它們就會輕易掉進埃爾本他們的“陷阱”里。

兩輛雪地摩托車距離其中一只馴鹿很近了。這是一只有著雪白頸部和耳朵的雌性馴鹿，被標記為“白色150”。這頭馴鹿最終被網(wǎng)住，并被固定在了雪地上。

“白色150”只是埃爾本研究的許許多多馴鹿當中的一只。這項研究從1995年就開始了，每年的春天都會進行。埃爾本來自英格蘭西南部，這位59歲的生態(tài)學家將自己的整個職業(yè)生涯都放在追蹤野生動物上面。

在成功捉住“白色150”后，埃爾本等人記錄下了它的體重、腿長以及鹿角的分叉點（該種群雄性與雌性皆長有鹿角），并采集了毛發(fā)、血液以及糞便的樣品以供分析研究。這些生物學上的信息會告訴人們“白色150”的生活史。埃爾本團隊還會把這些數(shù)據(jù)與其他馴鹿數(shù)據(jù)結(jié)合在一起進行分析。這其中包含著他們同超過800只馴鹿的至少3000次接觸！整個過程都可以寫成一部“北歐傳奇”了。這樣，一代代馴鹿的興盛與衰落也就不難追溯了。埃爾本說：“這是我們闡明自然歷史的有效途徑。”

氣候變暖對馴鹿的影響

最近一段時間，埃爾本和他的雪地摩托車團隊正圍繞著“氣候”這一問題打轉(zhuǎn)兒——這也許是決定地球變暖后馴鹿如何生存的最重要因素。人們已經(jīng)能看到北極熊在北極冰雪消融后的悲慘命運！斯瓦爾巴特馴鹿也會遭遇無冰的下場嗎？不。對于北極熊來說，它們的問題是賴以生存的冰不夠了；而對于斯瓦爾巴特馴鹿而言，則是冰太多了！這令人感到十分驚訝。

為了研究斯瓦爾巴特馴鹿，科學家每年春天都會到這里，待上個十天半月。埃爾本第一次來到斯匹茨卑爾根島是在1989年。那時，馴鹿在山谷里三五成群，以啃食藥草、長草及低矮灌木為生。多虧了大西洋暖流，雖然斯瓦爾巴特島位于北極高緯度地區(qū)，但在一些靠近海岸的低地，以及短暫夏季無冰的山谷里，植物仍然能夠生長，馴鹿們盡可能地累積脂肪。到了秋天，它們便加入更大的群體尋求交配。雄鹿在這時往往會用它們的鹿角來戰(zhàn)斗，以決定誰能獲取與雌鹿交配的機會。

由于斯瓦爾巴特馴鹿體形小，生活在異?；臎龅牡貛?，其分布也比較分散，所以至今沒人確切知道在斯瓦爾巴特島上到底生活著多少只馴鹿。另外，這些馴鹿們是如何到達這個島嶼的也不清楚。但據(jù)估計，它們是幾千年前，從北美或者俄羅斯通過海冰跨過來的。

北極的4月很冷，捉到“白色150”那天，當?shù)販囟戎挥?15℃，正好處于朗伊爾城周邊1961年至1990年中的冬季平均溫度上。不過，近30年來，天氣變得越來越溫暖，冬季的平均氣溫還一度接近-12.2℃。聽起來，溫暖的天氣對于馴鹿是件好事，畢竟越長的夏天代表著越長的生長季節(jié)。但埃爾本及其同事卻發(fā)現(xiàn)，對于馴鹿的健康，更重要的因素不在于它們夏天吃了多少，而在于冬天的進食情況。不幸的是，暖冬帶給這些有蹄類動物的是更多的雨水。

在冬季，斯瓦爾巴特馴鹿會在雪地上翻找，以獲得地衣及植物為食。但下過雨后，水便會結(jié)冰，植被凍結(jié)在堅硬的冰殼里，馴鹿很難獲得晚餐。下雨的冬天往往會導致這種動物餓死。埃爾本說：“就算在夏天獲得了充足的脂肪，但實際上，它們也挺不過9個月的冬天?！?/p>

2012年那一年尤為艱難。1月下旬，4天之內(nèi)，降雨量達到近5厘米，雪下的冰達到15厘米厚。那個冬天，從埃爾本及其團隊收集的雌性馴鹿數(shù)據(jù)來看，成年雌性馴鹿個體的平均體重為47千克，這可比好年景時少了近9千克。雌性馴鹿的懷孕率為59%，也比平均數(shù)據(jù)低。更嚴重的是，這些雌性馴鹿的近1/10的胎兒在科學家趕到時已經(jīng)死亡。埃爾本知道，連續(xù)兩個壞年份將對馴鹿的種群數(shù)量造成致命打擊。慶幸的是，這樣的情況還未曾出現(xiàn)，至少埃爾本開始在此研究后還未曾出現(xiàn)過。在研究早期，壞年份很少見。1996年出現(xiàn)過一次，然后是2002年。但現(xiàn)在看起來，壞年份出現(xiàn)得越來越頻繁了，2008年、2010年和2012年都是這樣多雨的天氣。

面臨危機的不僅僅只是馴鹿

2013年，人口生態(tài)學家漢森在《科學》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論文。該論文提出：一個多雨的暖冬同樣會導致田鼠、斯瓦爾巴特巖石松雞以及北極狐數(shù)量的下降。這表明，氣候變化可能會同時沖擊多個種群，威脅整個北極地區(qū)的生態(tài)系統(tǒng)。

科學家普遍認為，全球變暖會導致動物在可能的情況下朝著它們適合的生存環(huán)境遷徙。從蝴蝶到魚類，每個物種都有向兩極和高山遷徙的趨勢。但是，諸如“哪個物種會遷徙”、“它們什么時候遷徙”、“它們?yōu)槭裁匆w徙”等由氣候主導的遷徙問題，都挑戰(zhàn)著現(xiàn)有的研究。

研究斯瓦爾巴特馴鹿的迷人之處在于它們簡單的生活環(huán)境和生活方式。這里仿佛是一個玻璃小世界，濃縮了整個北極生態(tài)系統(tǒng)。馴鹿生活在世界上最簡單的食物鏈上。除了每年被獲準參加狩獵的人之外，馴鹿幾乎沒有天敵——狼和狼獾不住在這里，北極熊捕食海洋哺乳動物，北極狐獵食小型動物。更重要的是，這一帶沒有進行現(xiàn)代化工業(yè)開發(fā)，石油工業(yè)帶來的公路和管道還沒有觸及到這里。即使是煤礦，在埃爾本的研究范圍中也不見蹤影。

將所有這些因素排除后，只留下了一個變量——天氣。主要研究食物的數(shù)量及質(zhì)量對動物生存及成長影響的科學家巴博薩指出：“會殺了你的唯一東西就是冬天。”

不過，要想清楚知曉馴鹿們對于多雨的冬天會如何反應還為時過早。埃爾本并不認為馴鹿會走向滅絕。他說：“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會結(jié)冰，而且它們還可以遷徙嘛”。埃爾本猜測馴鹿也許會首先朝島的東部移動，以遠離北大西洋洋流變暖的影響。但問題是，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還會完好無損么？東部的坡地能支撐這么多的馴鹿生存么？

埃爾本等人在通向法爾達倫山谷的路上，又捕獲了一只馴鹿——“白色78”。他們?yōu)椤鞍咨?8”采集了血液樣本，為它做了超聲檢查，發(fā)現(xiàn)它肚子里有一個活動的胎兒。他們還為它稱了體重：57千克，這是健康的體重數(shù)據(jù)。在放開“白色78”之前，他們還在它的身體兩側(cè)各噴了—個紅色的“X”記號。這是為了防止他們一不小心太快地又捉住它。這記號會在一個星期之后消褪。然后，他們放了“白色78”。只見它站起身來，走下斜坡，穿過雪地車高速公路，爬上對面的山坡，開始在雪地里尋找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