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憶
住在歐洲的臺灣美食旅游作家,著有《在歐洲,逛市集》。
每一次獨自出遠門,不論是短期旅行或公務(wù)出差,不論是兵馬倥傯、行色匆匆,還是隨心所欲、悠哉游哉,我都會設(shè)法在陌生的城鎮(zhèn)找到一個“屬于我的角落”,只因獨立自信如我,在旅途中偶也有某個時刻,突然感到倉惶孤寂,渴望有歸屬的感覺,一點點就好。
那個角落,往往是一家咖啡館。
咖啡館的大門,永遠為孤獨的旅人敞開。
于是,我的腳步朝著咖啡館的方向走去,就在進門的那一剎剎那,先前莫名的惶然和寂寞都消失了,在滿室氤氳的咖啡香中,我縮進一張舒服的椅子里,接下來這一兩個小時,這張椅子、面前的這張桌子,歸我所有,而這里,是“我”的咖啡館。
我的咖啡館裝潢不必豪華,順眼即可;名氣不必逼人,最好名不見經(jīng)傳,沒有太大的名堂,就只是街角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即可。我對咖啡館的要求并不苛刻,只要店里不太嘈雜,咖啡新鮮適口便可,偏偏名店多半門庭若市,咖啡價昂卻不見得香醇。
這樣的一家咖啡館最好就坐落在下榻的旅館或借宿的住處附近,不然能在每天必經(jīng)的路上也行,這樣才方便天天上門光顧,而掌柜的看到你跨進店門,才會投以親切的目光,好似在說“嗨,你來了”,你也才會自覺是咖啡館的常客,甚至?xí)詾樽约阂嗍墙址秽徖锏囊粏T。
在華麗滄桑的威尼斯,最常去的咖啡館比較像是甜點糕餅店。之前因工作,每年總會到威尼斯待上兩周,每天必定光顧旅館一條街外的這家小店,每回一定來杯咖啡。下午喝黑的espresso濃縮咖啡,上午則要求加一點點牛奶,做成macchiato,偶爾也會來片糕餅,去了幾次以后,負責(zé)操縱咖啡機的老板娘一看我進門,便一邊走到煮咖啡的機器前,一邊問我:“這一回要黑的還是白?”她已經(jīng)知道我的喜好了。
在優(yōu)雅古典的巴黎,“我的咖啡館”坐落在塞納河畔一個安靜的角落,每天早上從客居的住處出門,常常順道來此,徑直上二樓,就著一大杯牛奶咖啡,讀兩頁書,想想今天的計劃。有時,什么都不讀,什么也不想,腦袋整個放空,靜靜地眺望河面,靜靜地聆聽自己內(nèi)在的聲音和在越來越明亮的晨光中逐漸蘇醒的巴黎對話。
在車水馬龍、高樓林立的紐約曼哈頓,每天都去的那家咖啡館,只是家尋常的連鎖咖啡館,雖沒有面熟的掌柜大娘或大叔親切的笑容,卻有夠溫?zé)?、足夠香濃的卡布奇諾,而且窗明幾凈,在明媚的陽光中,我可以讀著一本剛買的新書,累了便瀏覽窗外的街景,看著幾乎個個都拎著名店購物袋的游客,在人行道上流動,這成為都市風(fēng)景的一部分。有那么一時半刻,我會誤以為自己并不是旅人,陶醉在自己亦是“紐約客”的錯覺中。
在世界不同的地方,就算只是游蕩的過客,也想找到屬于自己的咖啡館,你呢,是否也找到屬于你的那一個?
(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