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丹
悠然地漫步西塘?xí)r,我的靈魂終于跟上了我的腳步。
這樣說,是因為前一天剛剛在上海體味了什么叫時間緊迫,什么叫腳步匆促。在那個極盡繁華之地、熙來攘往之所,我迷失了自己,在一味地趕路時,將靈魂丟在身后。
到達浙江嘉善的這個小鎮(zhèn)時,上午九點多。團隊要求晚上八點集合。遠遠地望著石橋下流出一個個烏篷船,流淌著清幽和安閑,不由和同行的友人感慨:“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在這里揮霍了?!?/p>
“春秋的水,唐宋的鎮(zhèn),明清的建筑,現(xiàn)代的人”,有人這樣形容西塘。我喜歡這里建筑的古樸、水的恬靜和溫潤,更喜歡臨河街道的長廊。有著長廊的指引前行,不必看地圖;沒有方向感,也不必擔(dān)心迷失。
這里的長廊上面都搭著棚子,自然是可以用來遮擋風(fēng)雨的。而此時烈日當空,不必像在世博園里一直手舉遮陽傘,完全可以騰出手來,去玩味街旁商鋪里的各色物品。這里有許多都是店老板自己創(chuàng)作的書畫、工藝品,還有一些手工縫制的衣裙、鞋子、飾品。只要你慢下腳步,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沿著長廊行走,沒有目的,更不著急,目光所及,都是風(fēng)景:白墻墨頂?shù)姆俊⑸n老的廊棚、幽深的弄堂、秀美的小橋、輕靈的小船……看著水邊洗衣的婦人、茶館中談天的閑人、廊下躺椅上睡著的老人,讓人覺得時間在西塘放緩了腳步,西塘讓游人不得不放慢腳步。
走著,走著,走至“桐村雅居”,門口的一個女孩說要收費,既來之,當然要看之。跨進門里,滿院的盆景已現(xiàn)“雅”氣。走進屋子,大堂中間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座鐘。導(dǎo)游女孩讓我們坐在一張小桌旁,給我們每人遞過一把扇子。悠然地坐下來,東一句西一句地和她閑聊。得知現(xiàn)在院落的主人姓錢,院里的盆景和屋里的鐘表,都是他收集的。他還會刻章,會剪紙,左右手能同時寫字。正說著,主人走進來,拿起兩只毛筆,蹲下來,蘸著清水,在地上寫下“一帆風(fēng)順”,右手寫的字很正常,左手書寫的是反字。我不由贊嘆他讓這個小鎮(zhèn)多出幾分文化氣息。他熱心地給我們看他的剪紙作品。我買了一幅《西塘安境橋》,他在鏡框的反面用左右手給我題字留念??此}字時的專注,覺得滿屋鐘表指針的擺動也不會讓他心生急促。應(yīng)該是這份堅守的緩慢,讓他的剪刀成為“西塘三把刀”之一。寫好,他麻利地拿起一張報紙包起來,墨跡未干。那份熟稔突然讓我想到他姓“錢”,而院落的名字中有個“雅”字。這就是生活吧,誰都無法逃離生活。恰在此時,導(dǎo)游領(lǐng)著另幾個游客走來,他站起身來,面向他們。
走出“桐村雅居”,我還在想剛才看到的一幅剪紙:一個古代裝束的女子,臨窗而立,凝望幾株芭蕉。如果有可能,真想倚在窗前,捧上一卷書,沏上一杯茶,聽著一曲《蕉窗夜雨》若有若無地從遠處漫過來。
陶醉在自己的想像中,一路走來,到了“醉園”。院落很小,卻也有小橋,有流水,有回廊,有翠竹,還有爬滿綠葉的木窗。走進屋中,墻上貼著一句話:“鐘表的指針周而復(fù)始地繞著圈子,而時間則徑直向前走去?!韴@王亨”。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先生坐在一張桌前,從我們進去到出來,他一直埋頭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我不忍打擾,只從屋中陳列的報紙上去了解,他就是醉園的主人,他手中拿著的是版畫藝術(shù)的刻刀——“西塘三把刀”之一。有意思的是,他的兒子也沒有走出版畫藝術(shù)的圈子,而是沿著他走過的路,徑直向前走去。
徑直向前走去的時間,卻是不容揮霍的:突然接到電話通知,讓提前集合返程。未能親見西塘的另一把刀,但已從報紙上了解到,那也是一種需要讓自己的心慢下來的藝術(shù)——竹雕。
不見,也好,人生需要遺憾,也許會因為這份遺憾再來西塘。到時候,一定讓自己的腳步慢下來,再慢下來。走累了,隨便踏進哪一間茶館,找個可以臨窗望水的位置坐下來,慢慢地等著暮色蒼茫,慢慢地看著華燈初上,看著屋檐下一串串紅燈籠把河水映得通紅……
“西塘的一夜,為你等待了千年”。西塘的夜色,應(yīng)該慢慢地去品味。
只有這種慢,才不辜負西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