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李慧慧

你喜歡我嗎？女孩兒看著他。

男孩兒說，喜歡啊。

女孩兒笑問，敢不敢跟我私奔？

男孩兒似乎并不意外，看著她，嘴角露出一抹輕微的笑。他說，敢啊。

兩個人約定了時間和地點，說好不見不散。

私奔，這兩字想起來就很酷，至少在女孩兒的心目中是這樣。她是一個很另類的孩子，別的女孩子喜歡洋娃娃之類的東西，她喜歡與男孩兒混，百無禁忌，和男孩子們一起翻墻、爬樹、到河里去捉魚。每當(dāng)她闖了禍，她母親面對找上門來的學(xué)生家長，百思不得其解，無奈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兒──難道在醫(yī)院里抱錯了？

女孩兒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每次和母親在一起，人家總愛說，這孩子一點兒都不像你。女孩兒知道，她們是在說自己不如母親好看，更沒有母親身上的那種與生俱來的淑女氣質(zhì)。

一次，母親鄭重其事地對她說，如果再這樣下去，就把她送回父親那去。

越如此。女孩兒的內(nèi)心越想叛逆。她認(rèn)為時機(jī)成熟了，終于有個男孩兒肯與自己私奔了。好吧，她收拾好裝備。晚上，趁母親睡著的時候，她偷偷地拿了母親包里的錢，拿起書包走了。出門的時候，她還對熟睡的母親揮了揮手。

女孩兒一直認(rèn)為，私奔是件挺偉大的事情。在等待男孩兒的時候，她心里只有興奮。約定的時間到了，男孩兒還沒有來。女孩兒有點餓，附近沒有賣吃的。女孩兒想著男孩兒快來了，再等等吧。等了很久，女孩兒依然沒有等到男孩兒，女孩兒待在車站外睡著了。睡意正濃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是誰在叫她呢？

模模糊糊從光亮處傳來的叫喚，既縹緲又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一聲接一聲地試圖將她喚醒，細(xì)微的聲音里帶著哭腔。這樣想著，眼前的光就越發(fā)明亮起來，她努力睜開沉睡的眼睛，發(fā)現(xiàn)從她的頭頂上方湊過來一張臉。雖然由于背光看不清，可是感覺是那樣熟悉，原來是父親。她瞬間流下了淚，把父親抱得緊緊的。她坐在臟兮兮的地上，內(nèi)心五味雜陳，禁不住委屈得大哭起來。男孩兒沒有出現(xiàn)，父母親又是如何得知她在這里的？

回家后，看到她，母親大聲地哭了，她才發(fā)現(xiàn)此時的母親眼睛紅腫，頭發(fā)蓬亂，沒有了往常的干練與清爽。母親沒有訓(xùn)斥她，只是在她安靜下來后，叫父親多待幾天。母親一個晚上進(jìn)出好幾次。女孩兒沒有理母親，又累又餓，她睡著了。她迷迷糊糊地聽到父母說話，父親對母親說，要不我?guī)乩霞宜懔?，你一個人帶著太累了。母親帶著哭腔說：我一個人能行。言語間有那么一種堅強(qiáng)。

父親走的時候?qū)λf，不遵守約定的男孩兒是不可信的。她沒去細(xì)細(xì)琢磨父親的話，只是在想，事情已經(jīng)傳出去，老師和同學(xué)們該怎么對待自己呢？

回到學(xué)校，同學(xué)和老師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xiàn)。她去找那個男孩兒，他一臉緊張地表示，自己有事所以沒有去。他以為她是開玩笑的。

等后來她真正明白愛情的時候，她笑自己年少時居然有那樣的勇氣，也敬佩自己當(dāng)年的勇敢。當(dāng)然她與那個男孩兒現(xiàn)在沒有一丁點兒聯(lián)系了，與母親的感情卻在那次“私奔”事件之后變得更深了。因為事后，父親向她講述了母親如何在深夜里尋找離家的女兒，甚至放棄自尊原諒出軌的父親，希望他能回來一起尋找；班主任向她講述了母親如何聯(lián)系班上的家長們，一家家找上門去尋找女兒，并請求班主任在事后呵護(hù)女兒的自尊。

那是1992年，那年她才上初一。

選自《海中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