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六世家族、兩千名流 貝西默信托：家族MFO的典范Ⅰ

高皓　劉中興　葉嘉偉

菲普斯家族是卡內(nèi)基鋼鐵公司的小股東，與其同時代的很多大亨都沒能將財富傳遞下來，菲普斯家族創(chuàng)辦的貝西默信托卻已持續(xù)服務六代家族成員，如今更作為MFO的典范為2200多名客戶管理950億美元資產(chǎn)。其秘訣在于，以跨越世代的長遠視野經(jīng)營企業(yè)，不以利益為重，真正做到“客戶至上”，在管理上與時俱進又步步為營。

總部坐落于紐約第五大道洛克菲勒中心的貝西默信托（Bessemer Trust），背后是美國傳奇鋼鐵巨頭安德魯·卡內(nèi)基（Andrew Carnegie）的合伙人—亨利·菲普斯（Henry Phipps）的后裔。截至2013年底，貝西默信托通過全球16個分部及800余名員工，為超過2200名高凈值家族管理著高達950億美元的財富（平均單戶資產(chǎn)4300萬美元）。其所管理的資金有近90%來自外部客戶，就連洛克菲勒家族辦公室CEO威廉·阿斯蒙遜（William Asmundson）也對其贊賞有加—洛克菲勒FO管理的213億美元資產(chǎn)里，將近一半屬于洛克菲勒家族。

在貝西默信托的2200個客戶里，既有菲普斯家族成員，還有所謂的“普通人”—擁有1000萬美元以上可投資金融資產(chǎn)的高凈值家族，更有一群政商名流，比如美國前總統(tǒng)喬治·布什、《財富》美國企業(yè)1000強的45名CEO以及美國前財政部長唐納德·里根（Donald Regan）、尼古拉斯·布雷迪（Nicholas Brady）及勞埃德·本特森（Lloyd Bentsen）等。

貝西默信托于2005年被《國際私人銀行家》雜志（Private Banker International）評為杰出家族辦公室，2014年被家族財富報告（Family Wealth Report）評為美國頂級聯(lián)合家族辦公室（Multi-Family Office， MFO）。在獨立研究機構Luxury Institute（其研究對象為美國前10%的財富人群）對500名美國高凈值客戶做的調查里，貝西默信托2005及2006年連續(xù)被公認為 “聲譽最佳”的財富管理公司。

貝西默信托為何能在家族財富管理領域享有如此高的聲望？作為一家擁有100多年歷史的老牌機構，其又如何能夠跨越兩次世界大戰(zhàn)、多次經(jīng)濟危機而屹立不倒？其秘訣在于，真正實現(xiàn)“客戶至上”的理念。作為MFO的貝西默信托，擁有領先行業(yè)的3：1的客戶/員工比例，有能力為客戶提供單一家族辦公室（SFO）般高質量的定制化服務。這與其高瞻遠矚的創(chuàng)始人亨利·菲普斯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貝西默信托保留的不僅是過去的財富，更是前人無比珍貴的價值觀。

菲普斯：匹茲堡鋼鐵巨頭、卡內(nèi)基合伙人

亨利·菲普斯出身于中產(chǎn)階級，他的父親是名鞋匠，1832年從英國移民到美國費城，1845年搬到匹茲堡東部的阿勒格尼鎮(zhèn)（Allegheny City）。亨利14歲離開學校，在當?shù)匾患抑閷毜戤斄?年學徒。在這個辛勤勞作的工匠街區(qū)里，亨利深受其兄長約翰·菲普斯（John Phipps）的影響，他利用夜晚時間上課，學習復式記賬法。1856年，亨利向約翰借了25美分，在當?shù)貓蠹埳峡橇祟}為《渴望工作的男孩》的求職廣告，成功在杜邦火藥公司匹茲堡代理商處謀到了一個職位，并在5年中升為會計，成為合伙人。

亨利的名字常與其合作伙伴安德魯·卡內(nèi)基一同出現(xiàn)，但實際上最早踏入鋼鐵行業(yè)的是亨利。亨利與卡內(nèi)基住在同一條街上，卡內(nèi)基的母親在亨利父親的鞋店里幫忙，他們是關系密切的玩伴。1859年，亨利受朋友推薦，成為當?shù)丶毙栀Y金的科羅曼鐵匠鋪（Kloman iron forge）的合伙人，每天完成杜邦火藥公司的工作后，再走上3里夜路去鐵匠鋪記賬。后來，鐵匠鋪中陸續(xù)加入卡內(nèi)基兄弟的資金，并最終與卡內(nèi)基的煉鐵廠合并，融資50萬美元成立聯(lián)合煉鐵公司（Union Iron Mills Company），為二人日后成立鋼鐵帝國打下了根基。

面對美國內(nèi)戰(zhàn)后的經(jīng)濟衰退，亨利主動承擔起公司財務管理職責，公司另一名合伙人亨利·克萊·弗里克（Henry Clay Frick）的傳記中，如此描寫亨利：“菲普斯沒有弗里克充滿賭性的膽量，或卡內(nèi)基沖動型投資的商業(yè)嗅覺。他希望能夠支付他的債務”，“菲普斯在公司支出上有如剎車，在削減成本上有如惡魔”。亨利與卡內(nèi)基常年保持低分紅政策，分紅僅占每年利潤的1%，幾乎所有的利潤都用于企業(yè)再投資。

1899年，卡內(nèi)基鋼鐵公司（Carnegie Steel Company）擁有了自己的鐵礦、煤礦和石場，在自己鋪設的鐵路上用自己的火車將礦石運到自己的港口，由于全面控制產(chǎn)業(yè)鏈，煉鋼的過程中完全不需要給外人一分錢。其1900年的利潤達到4000萬美元，鋼鐵產(chǎn)量超過英國全國，足以撼動全球市場。

這引起了傳奇金融家J.P.摩根的注意。J.P.摩根計劃將各家鋼鐵公司合并為美國鋼鐵公司（U.S.Steel Corporation），壟斷市場。最終，卡內(nèi)基以4.8億美元將企業(yè)出售給J.P.摩根，公司第二大股東亨利則收到了新公司價值5000萬美元的股票和價值1750萬美元的債券。

貝西默信托 &貝西默證券：財富傳承的雙層結構

事實上，在出售企業(yè)之前，菲普斯的家族辦公室已有雛形。出售企業(yè)后，亨利將大部分時間與金錢都奉獻給了公益事業(yè)、家庭和旅游，隨著子女們的成長，他對家族辦公室的需求日益增長。由于亨利通過信托將其財富平分給子女，1907年，他將所有家族信托與FO的職責聚集起來，成立了貝西默信托公司（Bessemer Trust Company）—這家公司以革新煉鋼工藝、將煉鋼加工時間從兩周減少到12分鐘的英國人亨利·貝西默（Henry Bessemer）命名，卡內(nèi)基鋼鐵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了貝西默技術。

1911年，亨利進一步將大批不動產(chǎn)和證券贈與后代，其成立的貝西默投資公司（Bessemer Investment Company）當時大約持有價值1750萬美元的房地產(chǎn)與股票，以及2300萬美元的債券。亨利一生中總計給子女4500萬美元，給妻子2800萬美元（1914年的7300萬美元約等于2014年的17億美元，在此期間的年通貨膨脹率為3.2%），菲普斯夫人在去世后也同樣將所有資產(chǎn)傳給了子女。

1930年，5名菲普斯第二代家族成員將各自的不動產(chǎn)和證券分別匯聚在家族的另一家企業(yè)Potomac公司旗下，幾年后貝西默證券（Bessemer Securities Company）成立，并成為家族大部分資產(chǎn)的聚集及投資中心。

貝西默信托擁有貝西默證券90%以上的流通股，對后者有受托監(jiān)管權，但貝西默證券的管理仍由其董事會負責。二者之間有著明確的分工：信托服務、金融服務和財富管理由貝西默信托負責；上市公司股票交易、長期股權投資、不動產(chǎn)和PE等投資業(yè)務則通過貝西默證券操作。貝西默證券能自由地進行投資，但財富的分配卻由遵守著嚴格規(guī)定的貝西默信托掌管。這種雙層結構設計避免了兩間兄弟公司之間尷尬的資源爭奪，又通過不同分工突顯出FO的兩大主要職能：一方面對家族財富進行管理及再創(chuàng)造，另一方面確保家族財富的世代傳承。

截至2007年，有6名菲普斯家族成員曾在兩家公司的董事會任職，每間公司的CEO及總裁也擔任另一家公司的董事。其中，亨利的長子約翰·菲普斯（昵稱“杰”）從1904年開始接手管理家族事務，亨利保留監(jiān)督權，并在投資、管理等方面教導杰。1915年，亨利完全退出FO，杰擔任貝西默信托的董事長，杰的弟弟亨利·卡內(nèi)基·菲普斯（Henry C. Phipps）協(xié)助其進行管理。杰退位后，亨利·卡內(nèi)基·菲普斯的兒子奧格登·菲普斯（Ogden Phipps）被選為董事長。到了20世紀50年代，約翰·金斯利—一名公司高管被提名為家族兩家旗艦公司的CEO。從此，菲普斯家族開始逐漸將運營管理的位置讓給職業(yè)經(jīng)理人，家族則通過董事會進行監(jiān)督，保持控制權。

從SFO到MFO

菲普斯家族第二代成員掌舵時，貝西默信托的規(guī)模仍然較小，主要為5名二代成員和17名三代成員提供家族預算、信托、稅收籌劃、投資建議、生活日常支出、商品購買等服務。1957年，其開始收取服務費用，盡管如此，20世紀60年代以后，多數(shù)菲普斯的外親在經(jīng)過反復斟酌后，仍紛紛脫離自己家族的FO加入貝西默信托。

此時菲普斯家族已有52名第三代成員，考慮到未來家族成員的數(shù)量會呈指數(shù)式增長，貝西默信托與貝西默證券的董事們開始慎重考慮運營成本問題。貝西默信托每年需要支出約100萬美元，其中最大的成本來自招攬資深投資經(jīng)理。

知名管理咨詢公司科爾尼與麥肯錫仔細研究后發(fā)現(xiàn)，貝西默信托面臨三條可選之路：出售FO；減少服務范圍；向其他家族開放，成為MFO。出售FO的提議馬上被否決了，控制權的減少意味著家族遺產(chǎn)的流失，這是不能接受的。減少FO的服務范圍，僅保留投資、信托及財富管理等核心職能也被隨后否決，貝西默信托最終選擇成為MFO。事實上，多數(shù)SFO（單一家族辦公室）都因無法負擔高成本而轉型成為MFO，例如洛克菲勒FO以及英國斯科特家族創(chuàng)辦的著名FO沙艾爾（SandAire）。

1974年，獲得紐約銀行牌照的貝西默信托開始接收外部家族的資金，客戶入門的資產(chǎn)標準為100萬美元（2001年起提高至1000萬美元），服務費為總資產(chǎn)的1%，并隨資產(chǎn)規(guī)模的增加而遞減。

成為MFO后，貝西默信托定下一條至關重要的黃金法則：對菲普斯家族與外部家族一視同仁。由于從制度層面消除了潛在的利益沖突，貝西默信托得以在充滿誘惑的華爾街，歷經(jīng)數(shù)十年淘洗仍保持良好的聲譽。1991年，菲普斯的家族財產(chǎn)占貝西默信托管理總資產(chǎn)的2/3；到了2001年，外部家族的資產(chǎn)占比已經(jīng)超過2/3。

家族基礎制度：家族計劃

亨利·菲普斯白手起家，沒有受過完整的教育，他的財富建立在年輕時的刻苦和勤奮上。為了彌補這個缺憾，他讓子女們接受良好的教育并時刻教導他們嚴守道德品行。然而，菲普斯家族也難免遇到一些普遍問題—兩代人之間的價值觀差異，沒有經(jīng)歷過艱苦生活的孩子容易對金錢的價值產(chǎn)生錯誤的認識。亨利決定約束子女的津貼，同時要求他們記錄自己的支出，在財產(chǎn)完成傳承之前確保他們擁有合理處置的能力。

1911年，亨利將所有股票及債券平分給5名子女，并給每人寫了一封對整個家族影響久遠的家書。這封類似家族憲法的信函如今被鑲嵌在貝西默信托總部及全球16間辦公室中。亨利在信中闡述了自己的家族計劃（Family Plan），他希望自己的財富能讓兒女及后代受益，并強調財富應盡量保持在家族內(nèi)部，在向外人出售FO持有的股票或債券前，家族成員應該有機會用公平的價格優(yōu)先購買。

在FO的管理上，他希望每項決策都得到5名子女的共識，當出現(xiàn)異議時，應投票決定。同樣是古老的成功家族，愛馬仕家族在傳承到六代以后，家族三大分支的權力出現(xiàn)明顯傾斜，企業(yè)多半的重要職位均由杜邁（Dumas）家族分支擔任。雖然愛馬仕家族設計了良好的溝通決策機制，但久而久之，難免會出現(xiàn)摩擦。

亨利·菲普斯明智地在家族早期給予5名后代同等的權力，并勸告他們民主解決異議，避免了亞洲家族企業(yè)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個家族分支獨大的情況。這一伏筆使得日后家族的5個分支擁有同等的權利和控制權。此外，他也建議兒女參考卡內(nèi)基鋼鐵公司的經(jīng)驗，最少十年以內(nèi)不分紅，將全部利潤進行再投資。

經(jīng)歷了第二次工業(yè)革命與美國內(nèi)戰(zhàn)，深知未來無法預知的亨利并沒定下死板的規(guī)定，僅僅列出了大方向和原則，但他卻再三強調，希望后代財務自律，不能通過個人或公司負債，適當限制支出，積蓄部分收入并保持謹慎保守的企業(yè)管理法則。

在收到父親信函的一周內(nèi)，亨利的子女們馬上簽了一份股東協(xié)議，承諾向外人出售公司股權之前先以合理價格向其他家族成員詢問。這份合約至今仍然有效。目前，近300名菲普斯家族成員仍然牢牢控制著貝西默信托100%的投票權。亨利·菲普斯的曾孫、貝西默信托董事長斯圖爾特·詹尼（Stuart Janney）表示：“我們從不想上市或帶入新投資者，也不想改變家族內(nèi)部平均分配的股權結構?！?名第二代成員也遵守父親的意愿，十年內(nèi)從未進行過分紅。十年后，分紅政策仍在平衡家族成員的生活需求與企業(yè)發(fā)展的資金需求。

貝西默信托在傳承家族價值觀上發(fā)揮了關鍵作用，其核心理念與家族價值觀相輔相成，不僅是亨利的子女，就連他們的后代都忠實地遵守著這些準則。而家族價值觀的保留也是貝西默信托成功的因素。貝西默集團CEO約翰·希爾頓（John Hilton）總結其成功的五大關鍵是：保持完好無損的企業(yè)聲譽；提供有競爭力的投資產(chǎn)品；提供優(yōu)質的客戶服務；尋找及保留最優(yōu)秀的人才；盈利。面對《巴倫周刊》的采訪，他說：“首先，聲譽，永遠是最重要的；最后，利潤，永遠是在最后的?！睘榇耍芾韺硬粌H向客戶提供投資建議，他們的資產(chǎn)也與客戶的資產(chǎn)高度合一，從而把可能的利益沖突降到最低。正如貝西默信托CEO馬克·斯特恩（Marc Stern）所說：“貝西默的股東、員工和客戶均投資于同一投資組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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