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文
日前,媒體刊發(fā)了北京朝陽區(qū)麗都地區(qū)“多人常住熱力井下”的報道,揭開一個不為公眾熟知的“井居”世界。已經(jīng)在井下居住了十年的王秀青,以擦洗出租車為生。報道發(fā)出之后,附近酒店派出工作人員用水泥封住了井蓋。在老家懷柔區(qū)遙嶺村,王秀青接受媒體采訪,談了十年“井居”的心路歷程。
從王秀青的敘述中,首先能讀出的是生命的頑韌。早年斷過腿的王秀青無法再從事重體力勞動,但沉重的家庭負(fù)擔(dān)又迫使他不得不想辦法掙錢,于是他選擇了“擦一輛車給七元”的艱辛工作。為了省下每月三百元的房租,他從地上轉(zhuǎn)移到地下居住。從電視鏡頭中可見,他的“蝸居”空間狹小,通風(fēng)條件差,周圍的熱力管道銹跡斑斑,一旦漏水、漏氣,后果不堪設(shè)想。井蓋是開放式的,如果有重物落下便是“滅頂之災(zāi)”。在這個條件糟糕的“斗室”中,王秀青一住就是十年。
王秀青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是因為他心中有光。他要一個人扛起經(jīng)濟拮據(jù)的家庭,要用賺得的辛苦錢供三個孩子上學(xué)。有了對孩子成才的念想,有了對未來幸福的憧憬,井居的種種不便和隱患都不再無法忍受。
從王秀青的談話中,幾乎看不出他有什么躁動之氣和抱怨心態(tài)。這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因而也是一個充滿焦慮和怨懟的時代。不管是身居要職的官員,還是朝九晚五的市民,總有一種不如意甚至被剝奪的失落感,總想沖著“不古的世風(fēng)”吶喊幾聲,同時又很難抵御下移底線換取實利的誘惑。王秀青說他曾有過被“關(guān)到狗籠子”里的經(jīng)歷,“尊嚴(yán)在我身上談不上”,但為了交超生罰款而借的錢卻“一定要還”。
身有殘障,但堅持用雙手養(yǎng)活自己和全家。沒能得到社會保障體系的溫煦,但也沒有在抱怨中放棄奮斗。在“非人的”環(huán)境中坦然居住,對旁人的白眼視若空氣,這是一個在底層艱難求生的典型樣本,社會沒有理由不善待這樣的自強者。然而,微觀的現(xiàn)實是,媒體報道之后,他失去了棲身之所,再也無法在鋼筋水泥叢林中立足;宏觀的現(xiàn)實是,對底層生活困難者的救助體系多年欠賬,有限的低保補助金又跑、冒、滴、漏嚴(yán)重,即使王秀青個人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有了工作,和他有著類似家庭狀況的其他人恐怕還是無法擺脫困境。
在社會發(fā)展加速、貧富分化加劇的今時今日,完善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性更加凸顯。王秀青井居生活的曝光,在公眾的眼前亮出了一道社會的傷痕。有傷痕并不可怕,怕的是敷粉遮住傷痕就萬事大吉。重要的是承認(rèn)傷痕的存在,并想辦法消除催生傷痕的病灶,在治愈舊的傷痕后不再產(chǎn)生新的傷痕。
【原載2013年12月13日《湘聲報·公民講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