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萍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在這本陳舊的相冊里夾入了一幀小小的相片。當我翻開這本被壓在箱子里很多年的相冊時,相片飄落了下來。淡淡的,泛著黃暈,在陽光下宛如一只上下翻飛的蝶兒,最終停留在了地板上,一張寧靜的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讓我更加驚訝的是,這容貌與我是如此的相像。在相片的背面,用鋼筆寫著工整的繁體字:“玉蘭,17歲”。
17歲,和我一樣的年紀。我對這個和我同齡的少女有種說不出的親切。當我拿著相片去問過爸爸后,才知道,這竟是連爸爸也未曾謀面的曾祖母。
真高興呵,曾祖母留下了這么美的一張相片,讓我這個重孫女在近一個世紀后見到了她。我摩挲著相片的一角,越發(fā)感到親切。望著相片上的人,我仿佛跨越了輩分,跨越了時空。好像我們兩個是朋友,有著相同的年紀,相似的容貌,以及同樣憧憬美好未來的心。
請原諒我的冒昧,沖出條條框框的規(guī)定,叫你一聲“玉蘭”,因為我是那樣喜歡這個花一樣的名字。同樣的,對于一個朋友,我也不愿疏遠地稱“您”。
你的17歲,是怎么度過的?
或許,你早已步入花轎,嫁作人妻了,甚至,已是一個嬰孩的母親?相片中的你沒有回答我,只是淺淺地微笑,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
無論怎么樣,你一定過得很幸福吧,和我一樣的幸福。因為,我分明感到你和我的微笑是一樣的呀!
我無法知曉你是否上過學堂,是否有過和我一樣的校園生活。我的17歲,沉浸在書本里,行走在教室食堂的兩點一線間,奔跑在那條散發(fā)著紅色耀眼光芒的塑膠跑道上,穿梭在一次次的考試以及一本本的作業(yè)中。
我閉上眼睛,進入回想的漩渦,朦朧之中,17歲的生活和你的笑容交相出現(xiàn),像是電影里的場景,又像是用遙控器調(diào)換頻道一樣,一幕一幕跳躍。而當場景跳動到圖書館時,卻逐漸放慢了速度,不知為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這個安靜的地方,安靜得就像你居住過的那幢小樓。
我喜歡坐在圖書館二樓的窗邊,悠閑地看著窗外走過的同學。他們的笑聲,偶爾也會讓我不禁牽動嘴角,好像跟他們分享了什么甜蜜似的。圖書館里每天都會有很多人來看書做作業(yè),可是每個人都像是被墻上那個大大的“靜”字施了咒語,做什么都是輕輕的,輕輕地挪動椅子,輕輕地耳語。我是多么喜歡這個安靜卻不乏生機的,充滿油墨香味的地方啊。
淅瀝的小雨打在玻璃窗上,外面的溫度漸漸低于室內(nèi)了,玻璃上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水。透過這樣的窗戶看外面,只有一片寫意的綠色輪廓。也會有幾個學生,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畫出各種圖案,“明明我的比較像嘛!”
隱約中,我又好像看到了窗外一個少女,撐著一柄黃銅色油紙傘,站在悠長的雨巷的那棵梧桐樹下,望著前方的小河,那條不知從哪里來,也不知要流向何處的小河。少女的發(fā)絲間,簪了一枚小小的玉蘭花,淡淡的芬芳與雨水混合,白色在濃濃的綠色里融化。
我的17歲,并不像小說里寫的那般唯美動人: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邂逅在午后的小路上,繼而發(fā)生各種浪漫的故事。這種青澀的羅曼蒂克沒有降臨到我的身上,然而,伴隨我的是很多可愛的同學和老師。
你一定也很想聽聽我與他們發(fā)生的故事吧!
中午的食堂往往是歡快而又忙亂的。匆忙之中,難免會有幾個急巴巴的人犯迷糊,我也是其中之一,呵呵。
“喂,卡!卡沒拿!”聲音穿過喧鬧而來。我打完菜后,沒拿飯卡就急著端盤子跑了,被排在后面的同學喚住。我回過頭,接過卡,兩人相視一笑,我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眨了眨眼。
“下次當心吶!我還以為你要請我吃飯呢!”對方的玩笑話,瞬間讓世界溫柔起來。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眼睛也瞇了起來。
道過再見,各自繼續(xù)忙碌。只是兩個互不認識的人呀!可是就是這樣,很可愛的話語,很可愛的同學呀!
食堂門口的大黑板上面,尋物啟事,活動海報,新式菜肴廣告,一張疊在另一張上面,不斷地更替,盡管有些凌亂卻很充實。你一定很高興我的17歲能如此繽紛絢爛吧!
可是,17歲不似16歲那樣,充滿朝氣地走過花季雨季,也不同于18歲,可以堂而皇之地跨進了成年人的行列。擺脫不了的稚氣,和若有似無的成熟,都不約而同地將17歲判定為一個普通而又特殊的年齡。
我睜開眼睛。相片那泛黃的邊緣,竟讓我有些難過了。如果你仍活在這個世上,你已經(jīng)度過了幾個17年?一個世紀的光陰,也就這樣過去了呀,遑論短暫的青春,短暫的17歲?
可是啊,黑白相片上,你依然淺淺地笑著,仿佛要從這呆板的黑色和白色中渲染出一抹紅暈來。你笑得可真迷人呢!似乎從未為了時光的易逝而難過。也是,再怎樣傷春悲秋,春與秋還不是一樣要來了去,去了來?
將來的我會怎樣,我無法臆測,可是,既然我延續(xù)了你的17歲,那么就該好好地度過這個短暫而美好的瞬間吧。如同你,把最美麗的表情定格在17歲,留給我們。
我也要學你呀,玉蘭。淺淺地提起嘴角,把眼睛瞇成好看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