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培林
(淮陰師范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淮安 223300)
瑪格麗特·杜拉斯是一個瘋狂的人,更確切地說,是個瘋狂的女人、女作家,抑或生活的解剖者,她的外表冷酷,然而骨子里浪漫唯美又孤獨,她將內(nèi)心的瘋狂張揚和孤獨一并播撒在其小說中的人物身上,企圖通過他們來表達自己對于世界對于人生的認識與領(lǐng)悟。
孤寂是一種人性脆弱、自我封閉,與社會半隔絕甚至完全隔絕的狀態(tài)。
哭啼是人類悲傷或無助時的一種表現(xiàn),當哭啼不能為他人所同情和自我轉(zhuǎn)化時,就會轉(zhuǎn)化為孤寂。杜拉斯說,我可以用我的整個身體我的全部生命來哭泣。她的悲傷和孤寂一覽無余地出現(xiàn)在每部作品中,從《厚顏無恥的人》到《抵擋太平洋的堤壩》,從《街心花園》到《勞兒·V·斯坦茵的迷狂》。在《抵擋太平洋的堤壩》中,女主人公蘇珊第一次來到屬于有錢白人的上城區(qū)散步,當時的城市里等級制度異常分明,那些成年婦女“成群結(jié)隊,周身都散發(fā)出美國香煙和金錢的香味,尤其是她們走路的姿勢個個像皇后,一路談笑風(fēng)生,舉手抬足都與她們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非常協(xié)調(diào)”[1],而她身穿“嘉爾曼借她的這條連衣裙,這條帶大藍花的連衣裙”[1],頭戴“這兒的人沒有一個戴”的這種草帽,“這兒的人沒有一個梳這樣的發(fā)式”[1],在人群未找到她的哥哥約瑟夫,這種鮮明的人群對比,使得女主人公蘇珊感到了生活的差異,感到了自我的落差,感到了自我的羞愧,于是乎躲開人群,希望人們的目光中沒有她的影子。自卑無助的蘇珊躲進了電影院,杜拉斯這樣描寫燈光熄滅后電影院中的黑暗:“下午這時刻的影院是綠洲,是孤獨者的黑夜,是人為的黑夜,民主的黑夜,這影院里人人平等的黑夜比真正的黑夜更真實,比所有真正的黑夜都更令人快慰,更令人高興;這自由選擇的黑夜向所有人開放,向所有的人敞開,比所有的慈善機構(gòu),所有的教堂都更慷慨大方,更好善樂施;這黑夜能夠使人忘掉所有的羞辱,拋卻所有的絕望,為青春洗凈少年時期的污垢[1]?!蓖高^黑暗,我們看到的是蘇珊這位窮苦的白人少女的孤寂,她看到自己與上城區(qū)的婦女們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儼然分別來自兩個世界的人種,她們高高在天堂之上,而自己老土得恨不得鉆到十八層地底下去,杜拉斯將一位自卑少女面對黑暗的內(nèi)心真實感觸用華美的文字演繹給讀者,如果不是身臨其境,她怎么能夠全方位把握了女主人公的心靈?
“實際上,這就是我們說的,人很難承受幸福。都希望幸福,可一旦獲得了,就開始憂心如焚,幻想別的東西”[2]。人為什么活著?達爾文說,人生就是人的生存,一切為了生存。佛說人生下來就是受苦的,究其人的一生,每個年齡階段都有特定任務(wù),也就是我們對各自人生的規(guī)劃,每個人的理想不同,可是最終目的都出乎意料地一致,沒有人不想獲得幸福,在通往理想的路途中,傷心過、悲傷過、絕望過,當我們在某段時間與空間上獲得了一定的幸福,便開始惶恐不安,一方面不再珍惜已有的一切,另一方面開始憧憬別的幸福。杜拉斯冷眼觀望這個世界,她看透了人類這種動物喜歡鉆空子的心理,靈魂皆被活剝出來,她的孤傲帶領(lǐng)著我們一同體驗孤寂,“我希望了解幸福的苦澀”[3],其詩歌般富有哲理的語言講述著小說中主人公的內(nèi)心想法,幸福與苦澀原本是冤家,既然有了幸福,何來苦澀?作者十分清醒地意識到幸福的獲得是需要付出代價和肩負苦痛的,在一句話中出現(xiàn)這種互為矛盾的語詞更加體現(xiàn)了杜拉斯人格的分裂、思想的矛盾。不能不說,在一定程度上,作者筆下的人物想法亦為作者本身內(nèi)心的自白,身有才華的人注定要背負更多的痛苦,從某種意義上講,才華就是感知痛苦的能力,盡管“瑪格麗特·杜拉斯步入文壇,法國20世紀文學(xué),乃至整個法國文學(xué),都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尷尬。法蘭西人對杜拉斯的態(tài)度也見仁見智,千差萬別,有的報以掌聲,有的嗤之以鼻,有的保持沉默”[3],盡管如許均教授所說,“杜拉斯是有爭議的”[4],“而作為一個作家,她的藝術(shù)魅力則無可抵擋,是不朽的”[4],毫無疑問,杜拉斯是一位被人們予以肯定及贊賞的作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正是因為她與眾不同的心思,特立獨行的性格,她從小表現(xiàn)出的超越常人的思想才不被一般人所接受,小時候母親希望她努力讀書,將來能通過畢業(yè)資格會考而跨入律師、教師或者會計行業(yè),倔強又離經(jīng)叛道的杜拉斯偏偏要提筆書寫、與母親抗爭,她的內(nèi)心波及人類的愛恨情仇,面對整個世界,她的態(tài)度是鮮明的,她關(guān)于愛的絕望與悲傷在刺痛著我們心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讓所有讀者為作家的孤獨而動容,每個人生來都是一個單獨的個體,杜拉斯孤獨地完成了自己疼痛的成長,她對于沒有志同道合朋友的切身體驗比任何人來得更痛徹,“希望了解幸福的苦澀”,這種感覺來自于獲得了幸福以后對幸福是否真實存在的不穩(wěn)定感,作家在任何時刻都是孤獨的,靈魂只能通過寫作來釋放,“我保持著頭幾本書的那種孤獨。我隨身帶著它。我的寫作,我始終帶著它,不論我去哪里”[5],“寫作的孤獨是這樣一種獨孤,缺了它寫作就無法進行,或者它散成碎屑,蒼白無力地去尋找還有什么可寫。它失血,連作者也認不出它來”[5],“寫書人永遠應(yīng)該與周圍的人分離。這是孤獨。作者的孤獨,作品的孤獨。開始動筆時,你會納悶周圍的寂靜是怎么回事。你在房屋里走的每一步幾乎都是這樣,不論在白天什么鐘點,不論光線強弱,是室外射進的,光線還是室內(nèi)的白天燈光。身體的這種實在的孤獨成為作品不可侵犯的孤獨。我不曾對任何人談到這點。在我復(fù)讀的這個最初時刻,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必須寫作”[5]。
杜拉斯的作品中無時無刻不在表現(xiàn)一種孤獨的、與世界抗衡的心理,這與她的童年、社會環(huán)境還有自身內(nèi)心的力量不可分割。
杜拉斯的寫實性小說《抵擋太平洋的堤壩》描寫了移居到法屬印度支那殖民地一個法國普通家庭的生活,這個家庭的母親是核心人物[1],她因沒有賄賂土地管理局的人而買下一塊無法耕種的鹽堿地,自己卻毫不知情,這位母親懷著一顆對生活渴望的心,用她那骨瘦如柴的雙手堅持在那塊土地上辛勤勞作了好幾年,傾盡心血,可是它每年都受到太平洋的災(zāi)害,收成微薄,母親十年的血汗收入被潮水卷走,于是母親為了這片莊稼地開始修筑抵擋海潮的堤壩,可不幸的是,同樣的,她辛苦修筑的堤壩又被太平洋沖毀,母親懷著一顆淳樸的心辛勤努力,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失望,最終無力承擔的母親郁郁而終[1]。這件事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有雛形的,受柬埔寨當?shù)卣钠垓_,杜拉斯的母親曾經(jīng)買下一塊土地,無法耕種,卻為它投入大量心血,瑪格麗特幼小稚嫩的心靈從此被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自那個時候起,她就能夠感受到冷酷的世界和陰險的人心,這種感受影響到其一生[6]。由此,我們可將其孤獨心理追溯到幼年時代, “回憶是清晰的:他碰了我,我被玷污了。我四歲。他十一歲半,他還沒有發(fā)育”[7]。在母親修繕的西貢的房子里,一個越南男孩“向她暴露了自己的性器官,而她按照他對她說的做了”[8],一切童年留下的傷害是至深至痛的,杜拉斯一直為這個故事所折磨,每每一想起它就覺得非常可怕:“這場景自己在移動。事實上,它和我一道長大,它從未曾離開我?!保?]童年的微小創(chuàng)傷愈長愈大,她將自己置身于那絲陰影中遲遲不肯離去,后來由于不懂得電影的商業(yè)運作,未在合同中注明自己的正當要求,在電影《廣島之戀》發(fā)行中,杜拉斯未獲得應(yīng)得的報酬。這種種生活的困難沒有擊倒堅強的杜拉斯,但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她對人生對社會的看法,她從此便不信任這個世界,這內(nèi)心的陰影深刻地影響了她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6]。因此,我們就不難理解她的內(nèi)心為何如此悲傷孤寂。
世界上的一切渴望,都源于缺少[9]。杜拉斯的小說中滿含著愛、孤獨以及絕望,杜拉斯的母親在這一點上深深影響了她,小時候的杜拉斯飽受母親的毒打,因為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親更易對其操控,對于大哥、二哥,母親已經(jīng)沒有很大的力氣去管制了,盡管如此,年幼的杜拉斯對于母親還是充滿了愛,當時同學(xué)都知道她的母親極愛毆打她,可她不允許他們指責母親,“女兒對于母親的愛——欲望——服從正是通過毆打傳遞的”[8], “但是她等待挨打,希望挨打”[8],不光母親在自己神經(jīng)緊張的時候拿她出氣,就連她的大哥也經(jīng)常用“妓女、爛貨、母狗”這些粗野的語言辱罵她,或者打她,甚至在母親打她的時候覺得母親沒有用合適的方式,他讓母親等一等,然后替她上陣。在成長途中,杜拉斯同時感受著母親的毆打和愛,她眼見母親為了這個家所付出的一切,身處于既暴力又溫暖的家庭港灣中,她的性格形成也極大地受到了母親的影響。軀體和心靈在慢慢成熟的過程中被構(gòu)建成一個矛盾綜合體,一方面小杜拉斯眼見母親對大哥充滿了溺愛,卻把二哥和自己的生命置于黑色恐怖之下,因此對于母親對大哥的偏愛感到嫉妒與向往,另一方面當母親揍她、拿她當出氣筒時,杜拉斯感受著疼痛,卻不敢怨恨母親,因為她怕失去母親。這時杜拉斯的內(nèi)心真真是——愛恨交加。文學(xué)作品皆來源于生活,杜拉斯也不例外,她的作品建立在日常生活之上,她最初的淪陷,源于缺失的母愛?!皭鄣哪┤眨诉z忘還是遺忘。記憶的碎片什么也拼湊不出,愛情的廢墟上什么也不再生長。滿目蒼涼的過去同沒有完成的初始一樣,面對著同一片荒蕪”[10]。
但凡藝術(shù)家,骨子里皆對窮苦人民富有深刻的同情,從古至今,在孤獨者眼里,大自然富有生命力,在周圍人不理解、知音又少之又少時,移情于物便成了他們的表達方式。美國當代文學(xué)家M.H.艾布拉姆斯認為文學(xué)作為一種活動,總是由作品、作家、世界、讀者等四個要素組成的,讀者通過閱讀藝術(shù)家的藝術(shù)作品來了解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藝術(shù)家的孤獨體驗也滲入讀者心中,引起讀者思考。在《抵擋太平洋的堤壩》中,作者將當年殖民地執(zhí)政者的黑暗向我們展示殆盡,此書也成為越南人民最喜愛閱讀的小說之一,杜拉斯對于貧窮有著深刻的感受,這是一切勞動人民的共同感受,一部好的作品能夠給人以啟迪和共鳴是它得以風(fēng)靡的重要條件。在杜拉斯作品中我們更多看到的是詩意的、風(fēng)格化的對話,我們更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小說中幾乎所有主人公都在竭盡全力地逃避自己的孤獨處境,同時他們都想要擺脫正常人眼中“歪斜”著的瘋子式的人物,內(nèi)心張揚,涵蓋著一種力量,故事零散暗淡,閃爍模糊,充滿矛盾,構(gòu)成整個作品渲染型的回憶特色。杜拉斯情人無數(shù),但她相當孤獨,在生活中還是作品中皆如此,她的內(nèi)心永遠只對自己開放。她的一切只屬于自己。“我只想保留一個地方,讓我獨自待在那兒,讓我可以在那里愛?!弊髌分蛔植惶峁陋?,卻充滿孤獨,“身處一個洞穴之中,身處一個洞穴之底,身處幾乎完全的孤獨之中,這時,你會發(fā)現(xiàn)寫作會拯救你”,這是杜拉斯在晚年對自己的總結(jié),也是她眼中的獨特世界。
孤獨、無助、冷漠、抑郁是杜拉斯生命里的主角,她只能將自己蜷縮在寫作的小空間不停創(chuàng)作,以此來暫時遺忘孤獨。杜拉斯注定一生落寞,因為她生來寂寞,她書寫著人類廣泛、最深切、最黑暗、最不矯情的孤獨——生而為人的孤獨。周國平說過,愛源于孤獨。每個人都被莫名其妙地拋向這個世界,生命本身充滿了荒誕,生于這個時代,我們心中都有愛,卻在表白的時候無能為力地將真實感隱去,無法消除愛人間的距離,愛是荒謬的,我們看得見它,卻不能明白。很多在一起的愛人們沒有辦法溝通心中的愛,所以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地孤獨著悲傷著、絕望著。杜拉斯說,作家應(yīng)該是孤獨的。她認為作者應(yīng)該和旁人區(qū)分開,因為作者的孤獨并非身邊人的孤獨,因為無助,因為缺乏關(guān)懷,所以她要呼吁,“以愛為名,書寫愛的缺失,應(yīng)該是作家杜拉斯的一種獨創(chuàng),一種能指游戲式的獨創(chuàng)”[10]。愛的海洋構(gòu)建了杜拉斯的文字,她把心血凝結(jié)在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里。人們是喜歡看歡樂大結(jié)局的,杜拉斯不給予好奇的讀者以happy ending,所有故事皆以冷色調(diào)開始、發(fā)展并結(jié)束,甚至無尾而終,在這些沒有結(jié)局的結(jié)局里包含著作者本身的愿望,無結(jié)局構(gòu)成反而留下更豐富、更廣闊的想象空間,任人自由徜徉,如若沒有一顆敏感多情的心靈,她又怎能寫得出繁華與落寞并存的愛情?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寫道: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對于杜拉斯,她的寧靜去處就是寫作,不停地寫作。從她的小說中,我們讀到了悲傷、孤獨以及對于世界廣泛存在的世態(tài)炎涼的強烈不滿和犀利批判。杜拉斯,這個具有廣泛代表的名字,她喊出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需求。毫無疑問,杜拉斯通過其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孤寂的特征,深深影響了讀者的心靈,影響了處在逆境中的年輕和年老的心,使其變得與作品人物同樣頹廢。社會以急速的腳步向前發(fā)展,川流不息的人群來回穿梭,有的人懦弱悲觀絕望,沒有力氣面對逆境和暫時的失敗,于是他們選擇了結(jié)束生命,以此來逃避,然而世界終究是美好的、豐富多彩的,更多的人們竭盡全力追尋自己的生命價值,頑強探索生命存在的意義,我們的努力奮斗只有在經(jīng)歷過疼痛之后變得愈加真實和刻骨銘心,紀伯倫也在詢問:“在蒼穹中居住的精靈不羨慕人間的痛苦嗎?”偉大詩人普希金道:“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里需要鎮(zhèn)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向往著未來/現(xiàn)在卻常是憂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庇谑窃僮x杜拉斯的作品時,我們依舊贊嘆她駕駛文字的嫻熟與飄逸,驚異于她對世界敏感又具有穿透力的認識,卻免不了排斥其頹廢消極的思想內(nèi)容。杜拉斯是法國文學(xué)乃至世界文學(xué)中一朵奇特而鮮異的玫瑰花,我們采摘她,保存她,為了遺忘世界的黑暗面,為了發(fā)泄成長過程中心的溫度的降低,為了更好地堅強獨立,因此,萬不能被玫瑰花枝上的刺灼傷。
[1][法]瑪格麗特·杜拉斯.抵擋太平洋的堤壩[M].張容,譯.沈陽: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2000.
[2][法]瑪格麗特·杜拉斯.街心花園[M].劉和平,韓琳,譯.沈陽: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2000.
[3]戶思社.瑪格麗特·杜拉斯研究[M].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7.
[4]許均.杜拉斯文集[M].沈陽: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2000.
[5][法]瑪格麗特·杜拉斯.寫作[M].桂裕芳,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6]周樂丹.生命的另一種形式——解讀杜拉斯[J].紹興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05(25).
[7][法]瑪格麗特·杜拉斯.物質(zhì)生活[M].王道乾,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8][法]勞拉·阿德萊爾.杜拉斯傳[M].袁筱一,譯.沈陽: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2000.
[9]孫悅.愛的如泣如訴——小說《琴聲如訴》賞析[J].渤海大學(xué)學(xué)報,2008(5).
[10][法]瑪格麗特·杜拉斯.愛[M].王東亮,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