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為
【新批評】
淺析《唐詩密碼》的審美意蘊
□李大為
古典詩詞的現(xiàn)代解讀,并且匯入“回憶”這一更大的詩學范疇,是常華君奉獻給讀者韻味獨特的文本。二十一世紀,是精神還鄉(xiāng)和文化重構的時代,任何對歷史題材的片段化闡釋,其講述的都是永恒的失樂園與復樂園的母題。常華的筆下,有的正是這樣一些閃爍著古典意象和人性光輝的“歷史片段”,而這些經(jīng)過作者精心打磨的“歷史片段”,一經(jīng)現(xiàn)代詩學和哲學意蘊的浸染,使之擁有了極其詩性美的當代韻義。
早從中學時代,常華君便展示出過人的文學稟賦,而且性格中有著感人的精神氣質(zhì):勤勉,執(zhí)著。文學,是他兒時美麗的后花園。心靈的世界,也在古典詩詞跳躍的文字里,變得敏感而豐富。中國是一個非常重視詩文的國度,所謂“詩言志,文以載道”;更所謂“文章乃天地之經(jīng)緯,經(jīng)國之大業(yè)?!睆拇髮W起,常華君便立志以他獨有的方式,對唐詩中的精品進行現(xiàn)代化品位的審美解讀。這包含著三個漸進的美學層次:背景梳理(史影),歷史評述(史說),敘寫韻文(史詠)。
對于二十一世紀的新讀者來說,常華君所提供給他們的,不僅是一種全新的閱讀模式和閱讀習慣,更是一種全新的審美風格和審美體驗。在沒有喪失文化深度和歷史張力的前提下,其呈現(xiàn)出的是一種非常時尚、非常有語言質(zhì)感,同時又非常有歷史畫面感的現(xiàn)代模式表述。荷爾德森說:“語言的深處是思維的構架”。法國結構主義者們所強調(diào)的文本意識,其核心正是不落俗套的敘述風范和美學精神的自然植入,常華君的努力正在于此。在他的作品中,其運用更多的是間接抒發(fā)的方法,即把自己的情感交融到具體的景象之中,并借之抒發(fā)自己的內(nèi)在表達。這種交融形成了常華作品中最富傳統(tǒng)特色的美學范疇,也就是情境、氛圍和意味。常華作品抒情性的主導功能,也以此得以真正的實現(xiàn)。
情與景是構成意境不可缺一的兩種重要因素,所謂“合情景以成意境”,幾乎是古今人們的共識?!扒榫懊麨槎?,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梢姡懊詈蠠o垠”的境界才是詩的神化境界,只有通過有限的情與景的完美結合,才能使意境之美趨向無限。常華君的《唐詩密碼》中,就非常重視對情境的營造。
《黃鶴樓》一詩,作者以追光攝影之筆,今詩與古詩相對照,寫出了中國文人特有的人文情懷和生命意識?!兑共磁d緫压拧肥抢畎椎囊皇准那樵姡髡邊s有自己別樣的解讀。在常華的筆下,心與境遙相呼應,情與景水乳交融。在皓月當空的秋葉,流灑而下的卻是詩仙落寞的情懷和一縷無法散去的詩意的蒼涼?!额}李凝幽居》則是一幅素描畫,畫中寄寓了賈島對故交韓愈的知遇之情,常華君則以此馳騁千里,抒發(fā)了自己對詩人命運的悠長喟嘆,真正使“情”與“境”達到了一種絕妙的聚合。
這里說的氛圍,是一種浸透了創(chuàng)作主體自身情感色彩,因而具有濃郁抒情氣氛的環(huán)境與背景。這種環(huán)境與背景由于有作家內(nèi)在情感力量的依托,因而總是呈現(xiàn)出一種純真的詩情畫意之美。
作為一個抒情味十足的詩人,常華更傾心于在自己的作品中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富有情致的小片段,并依靠這些小片段的詩意連綴,來組織其作品內(nèi)在的結構形態(tài)。而這些小片段的擷取,則主要取決于他對氛圍的營造。常華對這種無所不在、具有彌散性特色的氛圍的渲染,既為他的抒情傳達提供了一個個富有神韻的小片段,也使他的作品增加了內(nèi)在的情感厚度和民俗文化蘊含,從而使他追求抒情性主導功能的美學原則得到了很好的貫徹與實現(xiàn)。
在《唐詩密碼》中,“火”是一組讓人無法忘懷的意象序列,有“焚書坑儒之火”,有“孔明夜半之火”,有“西施飛蛾之火”……這些跳躍的火,構成了常華詩歌意象中特有的氛圍。他試圖撥開蒙蒙歷史的迷霧,在被火光映耀的歷史隧道里,將一個個閃光的片段凝固,抒發(fā)自己的生命情懷。每一朵火焰,都在照耀著一個生命,同時也在講述著一個生命。
而對歷代士人的境遇,詩人也給予了特殊的審美關照。諸葛亮、曹操、賈誼、屈原、李白……他們獨特的人生境遇,構成了一種極為生動的抒情語境。或報國無門,或壯志未酬,或閉門自省,或憩身桃園。而他們的命運,卻無一不籠罩在庭院深深的皇墻之內(nèi)。這就是作者給我們營造的歷史氛圍。
與情景一樣,意味是中國古典美學中一個重要的詩學范疇。在常華的作品中,意味是他與對象世界相撫摸,相擁抱,相撞擊而產(chǎn)生的一種貫穿其創(chuàng)作過程的具有高度審美價值的情感態(tài)度。它來自常華對歷史過程和現(xiàn)實生活的深切感悟。從表層的現(xiàn)象,特別是透過喧鬧的社會生活場景企及人生的底蘊。當周圍人表現(xiàn)出昂奮的激情,而常華卻又悄然沉重地撫觸人生的悲涼。這正是他有別于他人的特殊的“意味”。是的,當他以一種深情且憂郁的目光注視著歷史,當他結合了自己的人生際遇、人生體驗,對生與死做出了令人心靈顫動的體悟,一種難言的歷史焦慮和現(xiàn)實創(chuàng)痛便煎熬著他那敏感而苦痛的心。于是,由此而產(chǎn)生的一種深刻且悲涼的人生滋味,便成了貫穿其作品中的意味。
我們要關注詩人對古代女性命運的抒寫。王昭君、西施、楊玉環(huán)、蘇小小,一個個耳熟能詳?shù)拿?,一個個有著花樣面貌百樣嬌的傳奇女子。若論這些人在歷史上的影響或傳為佳話美談的故事,莫不落入俗套。詩人則另辟蹊徑,將視角“向內(nèi)轉”,通過對她們內(nèi)在世界的細致描摹,唱奏出對她們悲劇命運的無盡喟嘆。她們無從把握自己的命運,無法追求真愛,無法聆聽自己內(nèi)心真切的呼喚。在男權話語占據(jù)主導的傳統(tǒng)社會,她們必然被“異化”,必然成為歷史車輪下幽香不盡的芳塵。于是,在王昭君遠去的琵琶聲中,在楊玉環(huán)枉死的凄風冷雨中,我們看到的,只有一顆顆流星般短促易逝卻又剎那芳華絕代的背影。在這縷閃爍的背影中,蕩漾著無盡的凄涼。這縷凄涼的意味,彌漫在悠悠的歷史歲月中,成為常華君作品中所特有的“悲涼”意味。在對士大夫、詩人命運的敘述中,也隨處可見這縷“悲涼”的味道。李白、賈島、屈原、魯連……這些有著相似靈魂的詩人們,無一不在歷史的刀光劍影中,成為匆匆的過客,背影決絕而蒼涼。讓人不禁要問一句,是什么樣的人生,給了他們那樣的悲涼。
布洛特·維羅斯特說:“抒情是詩人的外衣,只是不同的詩人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抒情方式而已。”常華,這位誠摯而純真的翩翩少年,更是在“情感的外衣”下率性地、不加雕飾地把那些歷久不忘的經(jīng)歷和體驗填充到自己的作品中去。他忠誠于自己這種澄澈透明的情感姿態(tài),懷抱一顆赤子之心,心中是純潔無瑕的真。他以“情境、氛圍、意味”三者貫連,使他的《唐詩密碼》呈現(xiàn)出少有的詩情畫意之美,悲涼沉郁之美。其作品的抒情性的主導功能也由此得以實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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