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之殤

荻秋

貝塔基經(jīng)營著一家畫廊，生意平平，不過他并不在意。這天，畫廊里來了個客人，問他有沒有著名畫家莫洛托的名作《鄉(xiāng)村路上的小情侶》。

莫洛托去世半個世紀(jì)了，他最后的畫作就是這幅《鄉(xiāng)村路上的小情侶》。這幅畫在拍賣市場上據(jù)說已經(jīng)炒到了1個億。貝塔基看著這位客人，微笑著搖了搖頭，但客人很快壓低聲音說：“貝塔基先生，這幅畫我聽說你可以有?！?/p>

貝塔基聽出了弦外之音，但還是裝糊涂：“什么叫‘可以有？先生您說的我可不大懂。”

客人說：“別裝了，我是熟人介紹過來的?！闭f著，遞上了那個熟人的名片。

貝塔基表面上只是個書畫商人，但實際上他還是個繪畫高手，而且是仿名家的高手。他曾經(jīng)模仿莫洛托畫了七幅畫，只有一幅被鑒定出是贗品?？恐@些仿畫的收入，貝塔基才能在畫廊半死不活的情況下，維持著自己的奢華生活。現(xiàn)在客人提了這個要求，而且報酬不菲，貝塔基自然滿口答應(yīng)了。

三天后，貝塔基收拾好行裝，來到了莫洛托畫那幅遺作的地方，一個叫羅德村的小村莊。在那里，他靜靜地享受著鄉(xiāng)村生活，為模仿那幅名畫做身心上的準(zhǔn)備。

這也是貝塔基的成功之處：他之所以能成功模仿那么多的名畫，是把自己融入到繪畫者當(dāng)時的情景中去。

開始的幾天，貝塔基騎著自行車，在村里隨意地逛著。在這里，他遇上了一位美麗的少女，她叫索菲亞，是來這里度假的。索菲亞陪著貝塔基在村里四處游玩，他感覺他們倆真的像“鄉(xiāng)村路上的小情侶”一樣。

索菲亞問起貝塔基干什么的，貝塔基隨口說自己是畫畫的，她很驚喜地說：“這么巧啊，我外公也是畫畫的。不過，他死得早，我都沒能見上一面?！?/p>

索菲亞的假期很快結(jié)束了，她匆匆離開了羅德村，兩人連聯(lián)系方式也未能留下。這時，貝塔基對那幅畫的醞釀也已經(jīng)完成了。

三個月以后，一個大型的名畫展覽在市里舉行，展覽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莫洛托的遺作《鄉(xiāng)村路上的小情侶》。賓客們紛紛圍在這幅畫前，細(xì)細(xì)品鑒。在眾多鑒賞家中，超過七成的人認(rèn)為這幅畫是真的，當(dāng)然，也有一些人提出了質(zhì)疑。

正當(dāng)大家爭論不休時，一個耄耋老太太突然沖了過來，伸手就想去拿這幅畫，嘴里還不停地說：“我的畫，我的畫……”

大家嚇了一跳，保安馬上過來拉住她。這時，有人認(rèn)出她來了，不禁無比驚訝：“這是莫洛托夫人？”原來，這位老太太正是莫洛托的遺孀。

莫洛托夫人的精神極度不正常，她死死地盯著那幅畫，嘴里不斷地說：“我的畫，我要把這幅畫燒了，燒了去陪他。燒了……”

這時，有一男一女迅速地沖過去，一左一右抱著她，說：“媽，這畫不是真的，真的還在我們家里呢?！绷硪粋€說：“外婆，您就別鬧了。”

這話一出，大伙兒都動容了。居然有人直斥這畫是假的？那不是給畫展的主人扇一個響亮的耳光？大家定睛一看，這男的約莫五十來歲，從剛才的稱呼來看，是老婦女的兒子，而另一個居然就是索菲亞。

貝塔基也在場，這下他簡直驚呆了，索菲亞說自己外公也是畫畫的，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她的外公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莫洛托啊。

兩人勸了好久，終于把莫洛托夫人勸回家去，那男人給大家道歉，說：“實在不好意思，家母最近精神出了點問題，說經(jīng)常夢見我爸，我爸讓她把這幅畫給燒了，所以……打擾了，實在對不起！”

他轉(zhuǎn)身想走，這時，有人拉住他說：“這位先生，你先別走，剛才你說這幅畫是假的，真的在你家里，這話是真的嗎？”

男子瞇著眼看了那畫好久，笑了笑說：“這說出來要得罪人的，我還是不說的好?！北娙似鸷澹骸罢f啊，別藏著掖著的?！?/p>

男子說：“這幅畫模仿得非常像，把我父親畫畫的神韻也學(xué)到了八成。不過遺憾的是，你們看這里的落筆，我研究過幾十幅我父親的作品，這種落筆常常會是提和勾，而不是直接涂……所以我可以肯定，這幅畫是贗品?！彼种更c了一些局部細(xì)節(jié)，說得相當(dāng)?shù)轿?，在場的人都點頭稱是，看來，這幅畫是贗品無疑了。

正當(dāng)大家聽得入神時，男子的手機響了，一接聽，索菲亞的聲音又急又快地傳了過來：“菲勒舅舅，你快來啊，外婆堅持要把那幅畫拿去墓地焚燒呢。”

這位名叫菲勒的男子也急了，馬上掛了手機，匆匆告別而去。在場的聽到說拿上億元的名畫去焚燒，這熱鬧誰不想看，于是一個個跟著他，蜂擁而去了。

趕到菲勒家里，莫洛托夫人已經(jīng)拿著一卷畫走到門口了。索菲亞拉著她，可又怕她受到傷害，也不敢太用力。菲勒勸說了一番，可還是無濟于事，他只好嘆口氣說：“既然是爸爸讓你這么做的，那你就拿去焚燒了吧。不過燒完回來，記得要吃藥哦。”

眾人來到莫洛托的墓地，菲勒把這幅名畫展開，真的想要焚燒起來了。有人驚呼起來：“啊，別燒！”“對啊，這種名作怎能說燒就燒呢？”“我出八千萬，你把這畫給我！”人群中不斷地發(fā)出叫喊聲，可菲勒似乎決心已下，他靜靜地把火點著，把這幅價值連城的畫，在眾人的惋惜聲中，燒得一干二凈了。

莫洛托夫人終于心滿意足地被攙扶著回去了。菲勒對眾人說：“各位，這幅《鄉(xiāng)村小路上的小情侶》，畫的正是我父親和母親當(dāng)年相戀的情景。大家也知道，我父親很早就患上了重病，他在重病之下，回憶起往事，就支撐著病體畫下了這幅畫。這幾年我母親的精神狀態(tài)都不是太好，一直嚷著要焚化這幅畫，讓這幅畫去陪我父親?，F(xiàn)在，她的心愿終于達(dá)成了?！?/p>

眾人聽到這番話，惋惜之余，紛紛感動無比。但接下來這句話讓他們都驚呆了，原來，菲勒說：“——遺憾的是，這焚化的還是一幅贗品，真的作品，我們至今也未能找到。”

原來菲勒也只是找了一幅贗品，用來騙過了母親。大家想到剛才的緊張，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當(dāng)即有人拍板說：“菲勒先生，如果你找到了那幅真跡，無論出多少價，我都幫你買下來?！?/p>

半個月后，莫洛托夫人終于被上帝召喚去了，她臨終的遺愿是要和丈夫合葬。于是，在一眾親友的見證下，菲勒挖開父親的墳?zāi)?，想要把母親的骨灰盒也放進(jìn)去。這時，挖墳的人驚奇地叫起來：“先生，你看那是什么？”

大家一看，原來這棺木中還藏著一個長方形的石盒子。菲勒跳下去，把石盒子拿出來，打開，一幅畫靜靜地躺在里面。那正是莫洛托的遺作：《鄉(xiāng)村小路上的小情侶》。周圍為夫人送葬的不乏藝術(shù)界的名流，他們一看這幅歷經(jīng)半個世紀(jì)，卻依舊韻味十足的畫作，一時驚嘆不已。原來他們苦苦追尋的這幅名畫，就陪葬在莫洛托的墳地里。

當(dāng)即有人拍板，以9000萬的價格，拿下了這幅名畫。

幾天后，貝塔基的畫廊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貝塔基一看，又驚又喜，來的人居然是索菲亞。

“怎么樣？沒想到我會找上門來吧？”索菲亞笑著說。

貝塔基說確實太意外了，但索菲亞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感到意外。索菲亞說：“那三幅畫，都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貝塔基驚呆了：“什么三幅畫？你說什么？”索菲亞說的三幅畫，分別是在畫展展出的一幅、在菲勒家里拿去焚燒的一幅，還有最后在墓地發(fā)現(xiàn)的那幅。

索菲亞說：“你們真是太聰明了。如果只是在畫展拿出來展示，估計還是有人半信半疑的，于是你們弄了三幅，最后一幅還讓大家親眼見證，是在墳地里挖出來的。這樣一來，任誰都以為這畫是真的。你們以假亂真的本事，可真是讓我們嘆服?！?/p>

貝塔基還是很冷靜：“證據(jù)呢？沒有證據(jù)，我可以告你誹謗。而且，菲勒是你舅舅，你就忍心揭穿他的秘密？”

索菲亞說：“沒錯，菲勒是我舅舅，但我更加不能讓他玷污了莫洛托家族的名聲。至于你說的證據(jù)……呵呵，你的畫是簡直可以亂真，但有一個細(xì)節(jié)你還是沒留意到。那就是——你繪畫時用的鈦白顏料，在半個世紀(jì)之前，還沒有發(fā)明出來。也正是這個細(xì)節(jié)，把你們徹底地出賣了！”

“??！”貝塔基軟癱在地，這時，兩個警察正快步走了進(jìn)來。

（責(zé)編/鄧亦敏 插圖/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