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加勇
我又一次踏進八廓街。
這是我在西藏工作兩年里的最后一次進入八廓街。湛藍的天空下,大昭寺的金頂發(fā)出燦然的光彩,陽光依然溫和的灑在我的身上,人群依然如河流緩緩波動。
一切,是如此熟悉。
西藏,多少滿足了一部分有小資情調(diào)的人的矯情的需要。
天藍、山高、寺廟多;
大地是匍匐的溫床,雪山是膜拜的神靈;
晃晃悠悠、對高反還是惴惴之中的男女們,恍然間被鎮(zhèn)住了心神,心無所系中,感覺自己圣潔得如同無瑕的藍天。
這種短暫而強烈的感覺是真實的。
小資們十分熱衷于將這樣的感覺化為抒情,他們自詡在西藏找到了靈魂的歸宿。
但是,這,真的不可靠。
西藏,遠不是游客表面上看到的西藏。
就像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八廓街,它還有更多為我們所未發(fā)覺的細節(jié)、更多時光帶來的變化,而我們看來看去,只是看到它千面中的某一面。
我如許許多多的俗客,手中拿著相機。
我曾經(jīng)玩笑的總結(jié)了當今西藏旅游的幾大俗,其中之一就是背個相機作大師模樣在八廓街晃晃悠悠。有次我在大昭寺門前看到一個嫩得像小花一樣的女孩,脖子上居然掛著一架徠卡M9,那種嫩酷的情狀給予我真實的恍惚。
這種景象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八廓街影像的泛濫,繼而是資深的、專業(yè)的攝影大師們的漠視,就像如今的壩上一樣。我看到過那個壩上處女攝的大師對于壩上攝影的評價:簡直是痛心疾首。
當然,我不是攝影師,連業(yè)余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手里多了一架相機的行人。這樣很好,沒有任務(wù),更沒有使命。所有關(guān)于攝影的規(guī)習(xí)于我無關(guān)。
但是,面對千年古城,我能表達于萬一?
呢喃的誦經(jīng)如歌如流。
在無數(shù)次八廓街的行走里,我不斷在體味我對八廓街的感受。我見識了虔誠,我看到了平和、安詳,那些心靈如在樂園一般的放松。在八廓街,轉(zhuǎn)經(jīng)、磕頭,是宗教,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我于行走中一直在試圖用我業(yè)余的相機表達我的八廓街乃至西藏的理解、感受。
捷克人說:攝影是對瞬間的詩意的凝視。
這給予了我啟示。曾經(jīng)是文學(xué)青年的我,當年對于詩歌有著近乎瘋狂的熱愛。
詩意,這里根本的字眼,是從心出發(fā)的一聲嘆息,一句吟哦。而我從拿起相機的一天起,就固執(zhí)地認為,鏡頭如筆,書寫的是心情。
在八廓街如潮的人流里,我看到了悠遠的空靈。充滿詩意的悠遠的空靈。而這空靈的意境里,有一種神秘的氣息傳遞著生活乃至生命的密碼。
此后,我對這樣一種影像著迷。
攝影大師里,我推崇森山大道。
我喜歡他的看似隨意的拍攝里,有著靈魂自由、奔放的境界,粗糙的畫面中有對于社會和人生的隱秘的體察,以及由此發(fā)出的深切的感染力。
在森山大道面前,許多攝影戒條好像失去了聲音。
那種強烈的高反差的畫面,更為精美得令人震顫。
所謂藝術(shù),不就是讓人自由的表達心靈的那么一種載體嗎?
我不知道是否還有第二個在拉薩短期的工作者,能像我一樣在業(yè)余時間無數(shù)次行走在八廓街的大街小巷。
那是一種對于詩意的癡迷和有著空靈意境的影像的期待。
在一個樓梯口,當一個年老的喇嘛與一個孩子不期相遇時,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下,他們相望的眼神,是那種溫馨的切盼。
那些魚貫而行的早起的轉(zhuǎn)經(jīng)者,在我的鏡頭里已經(jīng)凝固為詩的音符。
凝結(jié)了歷史、宗教、民俗、風(fēng)情的八廓街,恰如浩瀚的文化長河,我就擷取其中的幾朵浪花吧。
無論以后我離八廓街多久多遠,心中永存的只是那一份溫暖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