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租行

〔宋〕范成大

輸租得鈔官更催①，踉里正敲門來②。

手持文書雜嗔喜③：“我亦來營醉歸耳④！”

床頭慳囊大如拳⑤，撲破正有三百錢。

“不堪與君成一醉⑥，聊復償君草鞋費⑦?！?/p>

【注釋】

①輸租：繳了租。 鈔：戶鈔。官府發(fā)給繳租戶的收據?！端问贰な池浬隙贰八拟n”注：“曰戶鈔，付民執(zhí)憑。” ②踉（liàngqiàng）：走路不穩(wěn)的樣子。 里正：即里長，古代鄉(xiāng)里小吏，專管催督賦稅。 ③文書：催租的文件。一說指上文的戶鈔。 雜嗔（chēn）喜：又是生氣又是高興。嗔，怒，生氣。 ④亦：只是，不過。 營醉歸：圖謀一醉以歸。意即勒索。營，圖求。 ⑤慳（qiān）囊：慳吝者的錢袋。此處指儲蓄零錢的瓦罐，即“撲滿”。取錢時須把罐打破，故下文說“撲破”。 ⑥不堪：不夠。 ⑦聊：姑且。 草鞋費：行腳僧人有所謂“草鞋錢”。此指“跑腿費”，是公差、地保等勒索小費的代名詞。

【詩文鑒賞】

范成大的催租詩是他眾多詩歌中，最具歷史影響力的一部分詩歌。這首詩首句“輸租得鈔”四字簡潔交代了官家催租、農民已交租的過程。第二句“踉里正敲門來”細致地刻畫了督促農民繳稅的里正地痞土匪的形象和第四句“我亦來營醉歸耳”相互補充，將催租官吏的流氓無賴的可恨形象刻畫得栩栩如生、淋漓盡致。三、四句描寫了里正手拿農民交租的收據，始怒后喜，并索錢買酒的神態(tài)。里正先是“催”，見文書后發(fā)現(xiàn)無法“催”，于是亦怒亦喜地詐錢，范成大將里正狡詐無恥的形象，勾畫得活靈活現(xiàn)。后四句詩人寫了農民無奈之下，不得已傾其所有，打發(fā)里正。全詩通過對里正和農民的描寫，詩人似乎給我們描繪了一場舞臺劇，情節(jié)歷歷在目。農民為了應付這樣的無賴，只得將省吃儉用的血汗錢贈給他。作者將基層里正以催租為名敲詐百姓的可恨的嘴臉和農夫可憐無奈的酸楚描寫得淋漓盡致，表現(xiàn)了作者對地方官吏的憎恨和對農民疾苦的憐憫。作者抓住里正催租的鏡頭，通過動作和人物對話，以不摻雜個人的感慨和評論的客觀敘述，揭露了當時社會的黑暗面，地方官吏壓榨百姓，民不聊生，將“催租”這一現(xiàn)象演繹成為一個專制體制賜予人民的人間地獄。這首詩就像是一個故事，又像是一部小說，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把農民遭遇的極端悲慘描寫得曲折生動，令人回味、難忘。這是該詩的一大特點，即詩而有小說味，也是此詩別具魅力的重要原因。全詩沒有一點主觀議論，詩人的憎惡與憐憫是在這催租情形的客觀描寫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的，這是范成大民生問題詩篇與唐代白居易新樂府詩“卒章顯志”的不同之處。

【感悟】

這三首詩歌所描寫的內容是不同的，但是它們的共同之處就在于它們都反映了民生，是當時百姓生活最真實的表現(xiàn)。民生詩主要反映的還是民生疾苦，封建制度下的百姓受到的壓迫，遭受戰(zhàn)爭的摧殘，生活比較困苦。而這，也是我們讀到詩歌中最常見的。但是要注意的是，這些并非是民生詩的全部，它還包括表現(xiàn)老百姓最平凡生活的詩歌，有關他們日常生活起居的內容的，這是我們對民生詩在理解上要注意的地方。所選的三首詩，風格各異，杜甫的《悲陳陶》依然保持其沉郁頓挫的寫作風格，描繪的場景具有歷史畫面感，具有史詩般的氣勢。楊萬里的詩風就顯得比較清新，內容樸實卻不平凡，采用比喻手法讓文章顯得形象生動，把最平淡的生活寫得如此可感。范成大的《催租行》保持了其寫實主義的風范，構思巧妙，語言通俗，情感真切。他能夠將詩歌寫成小說的味道，使畫面近在眼前，客觀的描述卻能窺見作者強烈的民生情懷。閱讀這些詩歌，就像穿梭在時光隧道里，體味著不同的生活，與詩人一同經歷生活的起伏。在理解的基礎上去感受、想象，才更能體會到詩歌的偉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