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傷害了我們天賦的生育力

商秋

“好孕”太難

下個月，31歲的Lily又要去做試管嬰兒了。前面的5次人工授精都失敗了?！拔艺嫦Ｍ@是最后一次了，上帝啊，請保佑我！”在此之前，Lily從沒有想過她會有這樣的問題。事實上，她好像還挺能生的呢：23歲，第一次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做了人流；25歲，不小心做了人家的第三者，懷了孩子，又不能要；27歲，終于嫁給了她愛他、他也愛她的男人，兩個人事業(yè)都算風生水起，她在外企，已經升任部門經理，他也有了自己的公司，人生規(guī)劃里的孩子應該出現(xiàn)了，二人幾乎逮著機會就“促生產”，卻發(fā)現(xiàn)，Lily的“土壤”——她的子宮已經像一塊土地一樣，貧瘠得沒法種植一個孩子了。

每個月監(jiān)測排卵，是32歲的保險公司高級經理葉渝的頭等大事。一旦測到好時候，就立刻召喚老公上場?！巴客炅似戳嗣哑ü商Ц哔N著墻倒立，為了讓‘小蝌蚪在里面待久一點，有時睡醒一覺才去沖洗。”一年多備孕未果，葉渝走進醫(yī)院，做遍各種檢查、治療，還是沒能創(chuàng)造出一個寶寶?！案杏X自己好失敗啊，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懲罰我！”

陳蕾也已經是第7次保胎了。在醫(yī)院里，一臉滄桑的她，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整個人的魂魄都凝聚在這個未成型的孩子身上。然而，這第7次，仍然失敗了。“為了這個孩子，我放棄了那么優(yōu)厚的職位，年復一年地在家保胎，喝的湯藥快成河了……我就是要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母親，為什么就這么難啊！”陳蕾幾乎要崩潰，蒼白的臉上胡亂地散落著細細的長發(fā)，眼神哀傷而絕望。

迷路寶貝熬煎著所有的人

我們無比熱愛的粉嫩小生命的起源，曾經被我們描繪得很自然，也很詩意：從千軍萬馬中沖刺而出的那只最勇敢、速度最快的精子，和一只美麗的卵子相遇，它們結合成為種子，然后一起住在一個深深的水波蕩漾的宮殿里，像精靈一樣成長，10個月之后瓜熟蒂落。而當生育變成一樁需要“努力”去完成的重大任務，這其中的一切，就變得不再自然，不再詩意。其中的慘烈，完全就是一場殘酷的戰(zhàn)爭：無論如何，要讓那只“小蝌蚪”與我們的卵子相遇，一定要打通這條通往生命的道路——確實如此：一種天賦能力可能被剝奪或是喪失，就沒有了別的選擇，就只剩下唯一的選擇：一定要恢復和證明這種能力。

反復地檢查，反復地嘗試，反復地失敗，在希望中等來失望，在失望中又升起希望，然后又是失望……痛苦就像慢性病毒一樣沒有邊際地侵蝕，還有來自社會的目光，來自家庭的目光，來自內心的自我評判，一些女人覺得自己是殘疾人……

有求孕未得的女人安慰自己：我們的寶寶一定會來的，他/她只是比別的寶寶在路上多玩了一會，或許是迷了路，不過他/她最后一定會自己找到家。只是這個迷路的寶貝，卻熬煎著所有人的心，讓未孕媽媽和她周圍人之間的關系變得異常敏感和脆弱：婆婆的白眼和譏諷，丈夫的冷漠和可疑的態(tài)度……這個遲遲不來的孩子，很可能也讓家庭岌岌可危。

子宮，變得貧瘠的“土壤”

33歲的媒體人Shirley準備做媽媽，女友建議她先做個“土壤”測試——就是子宮的環(huán)境是否適合懷孕?！艾F(xiàn)在很多三十出頭的女人‘土壤不好。”

這一切，在我們這個人口大國，實在有些諷刺。我們的祖母們和我們的母親們，曾經有那么旺盛的生育力，以至于國家不得不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來控制人口。但是現(xiàn)在，是什么傷害了女人天賦的生育力？誰透支了我們的孕資源？

來自醫(yī)院婦科門診的調查發(fā)現(xiàn)，1/3以上的不孕婦女，在婚前或婚后都曾有過不當人流的經歷。而人工流產絕非安全，很可能造成盆腔炎和輸卵管發(fā)炎堵塞，從而發(fā)生不孕。

反復流產更可能使我們的子宮這個“土壤”變成不能生長生命的荒漠。那位保險公司的高級經理葉渝也許就是因此而飽嘗懷孕難之苦。她是26歲結婚，婚前有兩次懷孕，婚后還有一次，都做掉了。3次都是用藥物的，幾乎沒有什么痛苦，利利索索就流產了。那時候有個好大的誤解，就是懷孕方便，流產也方便，想生隨時生好了。

一邊是生殖門診求孕若渴卻可能求之不得的剛剛30歲出頭的女人，一邊是排隊來做流產手術的更年輕的姑娘，這往往是在很多醫(yī)院共存的一道風景。這個世界有時候真是不平等。一位做試管嬰兒的求孕女子就表達過對那些做人流手術姑娘的嫉羨之情。年輕的姑娘們則渾然不覺她們正在做什么，其中的一些人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做流產，嬌嫩的臉上掛著一副青春逼人、資源無限的無所謂態(tài)度。她們會否意識到，在若干年后，她們有可能站在求孕者的行列里呢？

還有年齡：一再推遲做母親

今天的女人們難以讓人猜測到準確年齡，50歲的像40歲，40歲的像30歲，30歲的像20歲。但我們的身體年齡，可能仍然遵循著它古老的生命規(guī)律。無論是醫(yī)生還是我們自己，都必須承認，23～35歲，是最佳生育年齡區(qū)間。而超過35歲，再生育就必須面對概率越來越大的各種危險。

恰恰在23～35歲之間，我們把它作為職場打拼的時段?！皬臎]想過不要孩子。年輕時一心想著把事業(yè)做出來，也覺得根本沒有準備好，我想等條件一切具備時再要孩子。等我當上我們的大區(qū)總經理后，打算要個孩子，卻再難懷上了?！?5歲的Jessica對此黯然神傷。雖然她看起來25歲左右，醫(yī)生卻告訴她，她的卵巢已經提前衰老，她的“土壤”已經不能接受一顆叫做“孩子”的種子。Jessica懷疑：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她是否應該在25歲的時候就解決好生育問題，然后再打拼事業(yè)呢？事實上，30歲之前，她的事業(yè)擺來晃去的，也并沒有定錨。而像Jessica一樣狀況的高階職業(yè)女性，實在為數(shù)不少。一則來自深圳的報道指出，深圳育齡女性不孕的同比增長率為10%～20%，在全國居前列，也高于全球平均水平。該報道特別指出，其中高齡不孕女性不少都是高學歷、高收入的知識女性。

高端的化妝品讓我們的容顏對時光說不，但沒有什么產品可以幫助我們的卵巢應對今天越來越險惡的內部和外部環(huán)境。我們也很少會意識到，我們的卵巢會老，我們的卵子其實是有限的資源，也會變老變劣質甚至發(fā)生變異。也許我們必須更早意識到，我們的孕資源也是不可再生的，用一點就少一點，揮霍性使用它，就可能得到報復性的結果。在我們的人生里，我們也許應該尊重我們的生育程序，給生育和職業(yè)生涯一個更加平衡的規(guī)劃。

催生不孕不育的巨大商機

不孕不育催生了專門的不孕不育醫(yī)院，求做試管嬰兒的女人們，也成了醫(yī)院和醫(yī)生的供養(yǎng)者，要知道做一個試管嬰兒的費用不菲，少則數(shù)萬元，多則數(shù)十萬元。現(xiàn)在還有了代孕母親這個不受法律保護的潛生暗長的市場，同樣收費不菲，至少10萬元起。

這樣的代價，對于不惜一切都要做母親的女人們，又算得了什么呢？歷經千辛萬苦得到一個自己的寶寶，那種巨大的幸福，相比付出的金錢、身體之痛、精神煎熬等等，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試管嬰兒的成功率并不高，這就意味著，還是只有少數(shù)人才有可能體驗到做母親的幸福。

但還是有些好消息的，比如我們看到一個男人在網上發(fā)表的公開信：“很激動，很高興！因為我終于可以自豪地向所有人宣布：我就要當爸爸了！不容易啊，從2005年結婚到現(xiàn)在，一直不成功……但當老婆眼含淚水地告訴我有了的時候，那一剎那，我覺得，我整個人飄了起來，我高興地在停車場大叫大笑，然后也想哭，只是幸福大過了一切……我想說的是，一切皆有可能?！?/p>

在祝福這對喜悅幸福的新父母的時候，我們又隱隱覺得，也許他太樂觀了。在努力生育的女人中，很多人必須面對她們的不可能，接受殘酷的現(xiàn)實：一生不能擁有一個帶著自己基因的孩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