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文 圈圈
從未遺失的美好
——傳統(tǒng)木結構建筑拾遺
■ 撰文 圈圈
在中國,但凡談到傳統(tǒng)民居,隨手拈來都是以木構為主要結構的建筑。所以,當我們談傳統(tǒng)木結構建筑時,可以聊得太多。
在中國傳統(tǒng)建筑里面,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平民百姓,木結構建筑都是主要的組成部分。過去木材資源比較豐富,就地取材非常方便,因此木材是一個最適宜的建筑材料。加之木材加工迅速,經過上千年的發(fā)展與積累,使用木材的工藝條件也完備,所以對當時而言,木結構建筑是最被公眾認可的建筑形式。
一直以來,都覺得木材是具有生命力的材料,盡管時間會吞噬很多東西,原本厚重的建筑在歲月的沖洗下也會變得搖搖欲墜。但,這些似乎并不能阻礙這些靈動的建筑成為文化之瑰寶,在人類歷史上閃爍著微光。
中國古代的建筑總是不乏精美的木雕
一直很愛木質的物件,包括建筑。但真正對木結構建筑有最初的認知,大概還是來源于多年前的李莊之行,也便是那一次之后,無論何時何地說到木結構建筑,腦子里總是揮之不去李莊旋螺殿的影子。
正如宜賓李莊已被很多人忘記一樣,路邊那個灰瓦紅墻圍住的古建筑已淡出人的視野。當地人說,“一般來這里的人很少很少,因為這里既不可以拍婚紗照,又沒有太多的接待能力?!庇谑?,顯得有些寂寥。
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不足以“到此一游”的建筑,卻是一個被梁思成譽為“頗足傲于當世之作”的傳世精品。
相傳,旋螺殿始建于明代萬歷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因其供奉文昌帝君,故也名作文昌宮。旋螺殿呈八角形,意蘊“八卦”。站在殿外,只覺它與大多數古建筑一樣,軸對稱式的三層建筑,止步于此,只覺得其是美觀和精致的建筑,卻始終都談不上傳世佳作。
走進殿內,便又有更讓人驚艷的智慧了。一座25米高的全木制結構建筑,在完全沒有使用釘子的情況下,從明代萬歷年間一直傲立于今世,任歲月變遷,任山河扭轉,其堅韌卻絲毫沒變,是以可“傲足當世”。
曾有人說,木材易受潮,不夠堅固,可傳承性不如石材建筑。但作為東方建筑的典型材料,木結構建筑必定有著獨特的技巧才能如此經久不衰。
旋螺殿整個建筑沒有依靠一顆鐵釘,完全由木材之間的對卯完成一個建筑站立的姿態(tài)。這些榫卯結構精致復雜,已能看出當時木工匠對木結構語言使用非常嫻熟。旋螺殿便是這樣完全依靠自然的木材對接,在風雨中矗立了四百多年。
從殿內向上仰視,只覺頭頂層層疊疊,令人眩目。旋螺殿的上、中、下三層檐下均有形制與數量皆不同的斗拱。在下檐的八個轉角處,放置著形制不同的斗拱,而在八方的每檐正下放置形制相異的平身科斗拱。中層的檐下只置八朵角科斗拱而無平身科斗拱,使得空間顯得開朗明麗。上層除了八朵角科斗拱外,又于八方各置兩朵平身科斗拱。上層斗拱的增多,使整個建筑顯得玲瓏奇巧起來。
層層疊疊的斗拱撐起了旋螺殿的綿長歲月
旋螺殿沉默地守在路邊,毫不起眼
抬頭看旋螺殿的頂部,總覺得盤根錯節(jié)般精巧。而這些神奇的工藝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美觀,更重要的是,他們巧妙地起到了減力的作用。整個旋螺殿的藻井猶如一個硬性的彈簧,緩解著承力柱的壓力。
即便花里胡哨,但旋螺殿內部構件卻都是不可替代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透出力量與美感的融合。屋頂倒置的龍頭一方面符合當時的審美,有“驅邪”之功能,一方面又將分散開的力再次聚合起來,形成一個牽引作用。一旦將其取下,整個建筑將墻倒灰飛。梁思成在參與聯合國大廈頂部設計之時,借鑒了旋螺殿的力學原理,并獲得成功,再次證明了旋螺殿中所包含的力學智慧和堅固奇跡。
在中國的眾多建筑之中,旋螺殿之外形算不得出眾,也不會有高大的肅殺感,亦沒有那種富麗堂皇的恢弘氣勢。然而她卻有著一種外柔內剛的氣質,這種氣質是一種堅毅的內斂。
旋螺殿之美,在于木之韌。
若說木的另一個特性,大概便是靜與超脫,溫潤而緩慢。在中國,倒是有一個人,一想到他,總讓我想起深山里的大樹,可以為世人遮風擋雨,亦可安靜守望,與世無爭。
張良,西漢三杰之一,曾助劉邦打天下,功成后又放棄名利辟谷于陜西留壩紫柏山中。這種淡泊名利的姿態(tài),漸漸地也被后世所敬重。
如今位于陜西留壩的張良廟,并不是一個建筑單體,它是由六大院、156間房舍組成的總面積為14200平方米的明至清古建筑群。據說,最早的張良廟是由張良的10世玄孫漢中王張魯所建,歷經1700年,原址已無從查考。
與大多數傳統(tǒng)宗祠一樣,張良廟也隱匿在青山之中,頗有當年張良辟谷歸隱的味道。
作為對歷史并不太熱衷的人,我并不太了解那個在沙場廝殺的張良;但作為一個追求慢生活的人來說,走入這片寧靜之地,便有了一種安穩(wěn)的心態(tài),即便這里人來人往的喧囂和香火味已沖淡了曾經的靜逸。
依山傍水,建筑眾多且古雅,遂成就了張良廟在今世的名聲。廟前一水和廟后一河相互擁抱,方圓百里蒼松紫柏挺拔蒼翠,倒頗有護衛(wèi)著這片凈土的意味。
入山門,有一座名曰“進履橋”的木橋,取張良在圮橋為黃石公撿鞋穿鞋一事。而從殿側北面經過庭,便進入大殿所在院落。大殿作為整個張良廟里頗為醒目的建筑,雄偉莊嚴,院內清幽、古雅。
印象最深刻倒是殿堂門楣遍布稱頌張良的匾額和對聯,那些木牌石碑上鐫刻的不僅僅是三言兩語的文字游戲,更是對張良其人的一種解讀。每個人心中都有著自己最欣賞的張良,有人看重的是他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的謀略,而我,卻單單喜歡他功成身退的灑脫。
事實上,整個張良廟建筑群與其他的宗祠相比,無論體量還是造型與技術來講,并沒有特別值得顯耀的地方,但之所以仍然有那么多人必須“到此一游”,大抵便是源于建筑之外凝結的氣質。正如,即便整個建筑群所用建材頗多,我卻獨獨記住那些不斷修繕帶著點現代油漆味的木的味道?;蛟S是因為,撇去現代人為的元素,這里本就是一座歸隱修身的好地方,而這里的一切原本也就帶著一股胸懷天下卻又無比寧靜的味道。
即便整個建筑群所用建材頗多,我卻獨獨記住那股不斷修繕帶著點現代油漆味的木的味道
印象最深刻倒是殿堂門楣遍布稱頌張良的匾額和對聯,那些木牌上鐫刻的不僅僅是三言兩語的文字游戲,更是對張良其人的一種解讀
木結構最符合中國人向往的個性:低調堅韌,還可以頂天立地
縱有廣廈千萬座,我卻私心里覺得唯獨張良廟最能代表木結構之靜美
于是,縱有廣廈千萬座,我卻私心里覺得唯獨張良廟最能代表木結構之靜美。
總有人會說傳統(tǒng)的木結構不夠大氣,比不得西方教堂直聳云霄之震撼人心。事實上,若是認真閱讀過紫禁城的人,大抵再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個人滿為患的景點不僅僅可以尋找到當年后宮爭斗的影子,更重要的這里彰顯了木結構建筑的雄壯與精美。關于它,敘說的人太多,已毋庸贅言,但談及紫禁城倒是想起了一個群體——香山幫。史書有“江南木工巧匠皆出于香山”的記載,由于香山匠師手藝精絕,被稱為“香山幫”,是明清以后中國傳統(tǒng)建筑在江南的重要流派。而主持設計和修建北京紫金城的蒯祥就是蘇州香山人(今胥口鎮(zhèn)),蒯祥是北京故宮、五府六部衙署、長陵等建筑的營造者,設計了三大殿、天安門等一批重要的皇宮建筑,就連當時的帝王也“每每以‘活魯班’呼之”。
若是要回答早前那個很難去深究其原因的問題,大概我會說,“因為木結構最符合中國人向往的個性——低調堅韌:卻可以頂天立地?!?/p>
所以當遍地都是鋼筋水泥的格子間時,我便格外懷念那些或簡陋或奢華的木房子,總覺得在里面居住著是可以呼吸,并且自由的。
我很懷念那些或簡陋或奢華的木頭房子,總覺得那是一段可以呼吸的柔軟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