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歲月五題》的審美分析

李 默

《荒誕歲月五題》的審美分析

李 默

對于經(jīng)歷了十年特殊歲月洗禮的中國人而言，他們的思想中總是無法遺忘這段記憶帶給自己的人生體驗。作家王明新早年在農(nóng)村生活，對于鄉(xiāng)村生活的風土人情有著較為直觀的體驗，也摻雜了作者本人對于特殊歲月的情感體驗?！痘恼Q歲月五題》是由5篇小說共同組成的，分別講述了發(fā)生在不同人物在特定歷史歲月中的人生經(jīng)歷。在筆者看來，作者絕非單純地羅列事實，他選擇寫作模式 “不是簡單事件的羅列或再現(xiàn)。而是運用詩的語言，散文化的筆法，通過剖析、透視普通人的內(nèi)心自我，來昭示人生的意義和真諦。”［1］

一、詩歌化的語言與詩歌化的思維

在閱讀了小說《荒誕歲月五題》之后，筆者頭腦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作者所采用的詩歌一般的語言。應該說這5篇小說講述的話題并不輕松，不僅有荒誕歲月中扭曲的人性，也有童年歲月的殘忍血腥，都是能夠讓讀者在閱讀小說文本之后產(chǎn)生深刻反思的作品。我們發(fā)現(xiàn)作者并沒有采用沉重的歷史話題模式講述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這一切，首要的一點在于，作者所講述的故事之間并不存在著緊密的邏輯聯(lián)系，這就為表現(xiàn)每一個故事之中人物身上的個性化特征以及復雜的矛盾沖突奠定了基礎。作者更多的是希望通過外在氛圍的熏染、小說人物追求的生活情調(diào)和精神世界所達到的境界來展現(xiàn)主題，當讀者第一次閱讀小說文本時不會感到十分的沉重，卻又能夠在頭腦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進而吸引他們反復品味小說文本帶給自己的審美享受。最終，當作者和讀者之間的情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之后，讀者在無意識中獲得了對于人生的思考，進行形成理性化、條理化、邏輯化的思想成果。

在作者講述自己在 “紅三村”挖掘地主老財?shù)膲灥貢r，所有的人物都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血腥。在他們的頭腦深處，自己的行為是絕對合理的。面對著生活在荒誕歲月中的人們，后人不應妄加指責。

我疑疑惑惑跟著老大爺向前走，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可能是陰天吧。我們來到一處墳地前，墳地里除了大大小小的墳頭外，還幾棵稀疏的柳樹，不知為什么我當時一點也沒覺得害怕。我看見有十多個人坐在墳地的一棵老柳樹下說話，他們一看見我就給我打招呼，讓我在他們身邊坐下。這時候那個帶我來的老大爺不見了，當時我并沒在意，以為他完成任務自己回去了。我打量著眼前這些人，雖然天很黑，我卻能看清他們的模樣，他們大都是很老的老人，有老頭，也有老太太，但無一例外的都很陌生。

上文是在挖墳事件之后小說的主人公再一次回到“紅三村”所經(jīng)歷的一次離奇事件。那些曾經(jīng)被年輕的孩子們挖掘了墳墓的 “地主老財”召喚了 “我”，處于生與死兩個世界的人們聚集在了一起。這原本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件，在作者的筆下卻顯得如此的安靜和睦，作者是用詩歌一般的語言在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更是以詩歌一般的思維去理解發(fā)生的一切。人性的淪喪已經(jīng)發(fā)生，過分糾纏于對與錯的拷問并不能改變?nèi)魏问虑?，我們所能夠做的僅僅是對逝去的靈魂、遭受摧殘的遺骸表達敬意。

在小說文本所創(chuàng)造的審美想象空間中，讀者仿佛置身于光怪陸離的鬼怪世界之中，領略著人性與自然之間的情感沖突。如果對作者運用詩歌一般的語言去表現(xiàn)如此沉重的歷史話題感到困惑，我們換一個角度去理解或許就會真正意識到作者如此處理的用意所在。我們知道語言決定思維，詩歌化的語言將最終造就詩歌化的思維。當我們能夠以詩歌化的思維去面對發(fā)生的一切歷史事件時，生命的沉重和人生的意義就徹底被消解了，最終留給我們的只是被淡化的歷史、被消解的人生?；蛟S在作者看來，是否需要有人為那段荒誕的歲月負責已經(jīng)不再顯得那么重要，小說中的 “我”對于 “地主老財”們的傷害已然得到了諒解。理解了歷史的含義，洞悉了人生的價值之后，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去正確地面對未來，或者只有這樣做，才能真正地實現(xiàn)從詩歌化的語言到詩歌化的思維方式的人生轉變。

二、顛覆的人生態(tài)度

中國文化是建筑在農(nóng)業(yè)文明的基礎之上，以追求相對的穩(wěn)定性為最高的準則。因此，我們往往會在現(xiàn)實生活中感受到中國人對于穩(wěn)定的追求壓倒了一切，“中國當代的意識形態(tài)，主要是主流意識形態(tài)，可以說是十分堅固的。它包括關于愛情、道德、政治、知識、等級、尊嚴、人性的一系列看法。其中有一些是沿襲了幾千年的 ‘真理’?！保?］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段荒誕歲月之后受到了質(zhì)疑，人們開始重新思考數(shù)千年來的文明究竟給予我們怎樣的生活態(tài)度。

在《荒誕歲月五題》中所講述的另外幾個故事中，我們可以從 “白菜地”中感受到老趙的無助，也會從“逃離黃昏”中體驗兒童的頑劣從 “魚宴”中體會人生的艱難。作者在講述這些故事的時候始終是以黑色幽默的筆調(diào)來闡述發(fā)生的一切，當他將所有的曾經(jīng)被視為不可侵犯、不可改變的精神存在徹底顛覆之后，中國當代小說中人的形象在作者的筆下又一次發(fā)生了變化。這種變化是從高尚的人逐漸向低劣的人過渡的過程的某一個環(huán)節(jié)，我們不禁產(chǎn)生如此的困惑：“人是從低于人的自然而發(fā)跡，還是 ‘失去寶座的廢君’？人類從低處晉升到了他本身，還是從高處降謫到了他本身？”［3］

很多人面對作者所講述的特殊歲月中人們做出的各種行為感到困惑，但這并非是作者本人或某幾個人的危言聳聽，而是緣于歷史的差距與現(xiàn)實的困惑之間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在今天的讀者看來，那些活躍在小說文本中的人物都是被顛覆的人生態(tài)度所左右的精神性存在，與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并不保持著緊密、復雜的聯(lián)系。但事實卻是，人性的淪喪正是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不斷發(fā)展而邁向人生的地域。最為直接的證明就是文學世界中被反復討論、不斷追索的人生困局?；蛟S當人們在獲得了巨大的物質(zhì)保障之后，他們開始追求更多物質(zhì)性欲望，卻沒有能夠從中收獲精神的慰藉。

在《荒誕歲月五題》中，一家人可以因為一頓魚宴徹底忘記現(xiàn)實生活的諸多煩惱和困惑，他們也可以化身成為為了滿足自己血腥愿望的孩童在 “逃離的黃昏”不斷前進，甚至可以成為在 “白菜地”中戲弄“老趙”的那些人。人性中的憐憫、善良、同情、善意在荒誕的歲月中顯得如此的不值一提，他們的人生并不是為了使自己進入到更好的狀態(tài)而生活下去。在已經(jīng)徹底顛覆了的人生態(tài)度左右之下，我們看到的不是生活的未來，而是不斷沉淪的人生。

三、“紅蘋果”昭示的希望

我們或許可以將小說《荒誕歲月五題》所講述的故事視為人生悲劇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但悲劇的價值并不僅僅在于毀滅美好的事物，還在于啟發(fā)人們發(fā)現(xiàn)人生意義以及鼓勵人們?nèi)ふ铱梢砸I人生未來發(fā)展方向的希望。作者在小說結尾所講述的愛情故事中為讀者展現(xiàn)了人生的美好圖景。這一點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文學世界中十分少見的現(xiàn)象。我們可以在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文壇找尋到諸如王朔等人創(chuàng)作的顛覆傳統(tǒng)的文學作品，他們崛起于 “大寫的人”倒塌之后的現(xiàn)實人生之中。我們可以在他們創(chuàng)作的小說文本中感受到 “對一切現(xiàn)存價值的顛覆，是一種無政府主義，這種無政府主義不是政治式的，它是一種計算機病毒一樣的東西，這種顛覆無處不在，是顛覆本體論”［4］。

不久，我在指揮部門口等交通車，陳螢也來等車，我打了聲招呼問她去基地干什么，她說去送文件。候車點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交通車也不見蹤影，我正在想說點什么，陳螢突然問我，那只蘋果到底怎么回事？聽陳螢這樣問，別提我多激動了，我終于可以把埋在心中的秘密一吐為快了。說完后，陳螢笑了，陳螢笑的時候口中露出兩排碎玉似的牙齒，兩只黑葡萄似的眼睛閃著深情的黑幽幽的光，真是太動人啦！后來交通車來了，我們一起上了車，在車上我們聊了一路。也就是從這天起，我開始了自己的初戀。

當 “我”向陳螢解釋了蘋果事件的來龍去脈之后，屬于 “我”的人生開啟了 “初戀”的新篇章。對于愛情的追求始終是人的生命歷程中不可遺忘的存在，在作者的講述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場簡單、純粹、青澀的愛情。男女雙方表達情感的方式并不是轟轟烈烈的海誓山盟，也不是驚天動地的世界昭示，而是用一個簡單的 “紅蘋果”向自己心目中的對象發(fā)出了愛情的橄欖枝。將這一點與當下社會中存在種種物質(zhì)性訴求至上的愛情觀進行對比，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在荒誕的歲月中也有如此美好的事物。普通的 “紅蘋果”在向我們講述著一個被人遺忘的愛情故事，在人性不斷淪喪、被無數(shù)人質(zhì)疑的時代中，我們?nèi)耘f不能絕對否定人生的價值和意義。

作者筆下的 “紅蘋果”所昭示的愛情是如此的簡單，簡單到僅僅只有傳情達意的蘋果而已。正是因為其簡單，他們之間的愛情才顯得如此的純粹。將這段愛情與曾經(jīng)摧毀 “地主老財”的 “我”、享受 “魚宴”的我以及徜徉在山野間的 “我”進行對比，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屬于我們的人生是如此的簡單，并不需要我們付出太多的努力。那個曾經(jīng)給無數(shù)人帶來肉體痛苦和精神折磨的荒誕歲月已經(jīng)隨著歷史成為過去，過分糾結于其中的對與錯、成功與失敗并不會改變現(xiàn)實生活中的我們。

四、結 語

荒誕的歲月有荒誕的人生，但它留給我們的思考絕不是荒誕的。如何去理解發(fā)生的一切，如何去處理歷史的存留，我們需要的僅僅是近乎于 “紅蘋果”的純粹和簡單，而不是將人生的未來與歷史的既往糾纏在一起?；蛟S做到了這一點，我們的人生就不再會有那么多的困惑和煩惱。

［1］張有民．王明新小說印象［J］．黨校學報，1990（02）．

［2］李矚豪．解構與顛覆的喜劇——黑色幽默與新時期中國黑色幽默小說研究［D］．蘇州：蘇州大學，2006．

［3］［德］馬克斯·舍勒．愛的秩序［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5：183．

［4］錢競．北戴河對話錄［J］．當代作家評論，1995（06）．

李默（1981— ），女，吉林長春人，瓊州學院人文社科學院講師，西北師范大學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文學理論、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