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為什么不穿意大利制造？

張霞

寶緹嘉、范思哲、芬迪、阿瑪尼、古馳、普拉達……幾乎中國富豪熱愛的所有奢侈大牌都來自意大利。意大利人怎么看待意大利名牌產品？怎么穿衣打扮？意大利人又如何評價濟南的消費環(huán)境、審美取向？兩地有何文化差異？近期，本刊記者專訪了意大利馬爾凱大區(qū)政府文化、旅游、商業(yè)貿易活動促進部首席駐山東代表卡利納蒂。

無咖啡不生活：

意大利人的“淘寶范兒”

與卡利納蒂的會面約在泉城廣場下的一家咖啡廳，為了找這個綠蔭環(huán)繞、歌聲跳躍的消遣之地，卡利納蒂可謂煞費苦心。一年前初到濟南的他幾乎無處可去，每日順著護城河乘船游玩試圖找回意大利水城的浪漫。

“我們幾乎每個下午都是悠閑的?！瘪R爾凱大區(qū)有河谷、丘陵、狹長的海岸線，環(huán)山近海的滋養(yǎng)下讓他對“豐富多變的造物”最為鐘情，而整個地區(qū)散布著兩百多個藝術館，三百多家博物館，大量的民間畫廊、歌劇院，在馬爾凱大區(qū)幾乎人人能歌善舞，達芬奇、歌德都曾盛贊過此地。劇場演出季小學生成排結隊的在學校的帶領下“完成課外教育”，所有的古老建筑不斷整修，“也常有心疼錢的感覺。”卡利納蒂玩笑說。

卡利納蒂描述，意大利的女生十分精致，出門收拾打扮是必要的，“一般都是淡妝、休閑打扮，人人灑香水?！痹诳Х瑞^和朋友談天說地，小份糕點即可慢慢品味一個下午。

悠閑滋生出了不少創(chuàng)意，著名的豆豆鞋（TODS）、SILVANO LATTANZI等都產自本地?！斑@些品牌在濟南都有專柜，所有的意大利國際著名的皮鞋皮具品牌皆發(fā)源于馬爾凱大區(qū)，我們每年的皮鞋產量為2億雙，占整個歐洲皮鞋總產量的40%”。

不過“在名牌堆里長大”的卡利納蒂卻并不熱衷名牌。當天卡利納蒂一身簡潔的黑色西裝配白襯衣，剪裁精致卻看不出LOGO，舒適的牛津鞋是TODS的產品，手腕上有兩串“鬼臉”配飾?！耙粭l是一個小眾搖滾品牌，我們穿衣服非常重視配飾，一般獨立品牌十分有創(chuàng)意；另一條則是純手工編織，顏色鮮艷，在整身黑白灰的搭配中可以色調跳躍?！?/p>

意大利馬爾凱大區(qū)名牌店林立，除了工廠店，在每年1月、7月的打折季，像prada這類名牌，折扣通?？稍?折?？ɡ{蒂告訴記者，意大利人普遍講究穿著，渾身上下一套得體講究的名牌西裝或者皮具十分常見，但更愛“淘寶”。像是另類搖滾風格的設計，個性化色彩的配飾大受歡迎。“工廠店的打折品，或者百年老店的手工定做，經常有別具特色的產品。我們比較喜歡標示個人個性。一整套西裝的正式造型，也會做出點兒自己特色的小花樣?！?/p>

可持續(xù)奢華：

“慢時尚”的審美宗教

2013年4月7日，著名國際一線品牌意大利托德斯（TODS）在山東貴和購物中心二期正式開業(yè)。本刊記者曾現(xiàn)場采訪了TODS中國區(qū)總經理Edoardo Vittucci。

Edoardo Vittucci和卡利納蒂是好朋友。對意大利奢侈品牌在中國的售賣時常交流。并頗有心得。采訪期間，本刊記者曾問過Edoardo Vittucci一個問題，“豆豆鞋在歐美是以低調、舒適為賣點，所有款式顏色無不以隱藏鋒芒為最高境界。而在濟南貴和二期的店面里，為什么諸多玫紅、亮黃等十分高調的顏色?！?/p>

Edoardo Vittucci曾告訴記者，“中國市場目前有自己的審美取向，便如蘋果手機特地開發(fā)的土豪金。目前在奢侈品消費和售賣上，大牌是投中國消費者所好的?！?/p>

卡利納蒂則有另一番說法，他十分認可喜歡中國年輕人的打扮，比較街頭，比較另類，在他眼中“時尚有時候就是很窮很廉價很熱鬧。品質則不一樣。真正的大牌，販賣的永遠是生活品質和方式，手工制作、工業(yè)革命前的技藝傳承?！?/p>

我們時代，需要快時尚但更需要慢生活?？ɡ{蒂非常喜歡中國的民藝，曲水亭、大觀園等地是他經常流連的“淘寶圣地”。具備中國傳統(tǒng)手工藝的布藝、泥塑是他最欣賞的作品，他認為中國元素的打扮“非?？帷?。

至于中國的品牌設計、服裝設計，卡利納蒂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中國的文化悠久、制造業(yè)發(fā)達，只是在加工思路、精細度上和設計元素上沒有找到獨特的世界語言。

丹麥哲學家克爾凱括爾曾經說，人生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審美階段、倫理階段和宗教階段。事實上，人們對于奢侈的態(tài)度也是如此。

以意大利最著名的GUCCI包為例，一個無比精致的GUCCI皮包，當你懷著最單純的原始審美觀看待它時，你無法拒絕，因為它堪稱完美；但在倫理階段，人們被道德心理制約，會覺得這種奢侈是虛榮和物質主義的表現(xiàn)，于是本能需要被隱藏起來，令自己處于兩難的抉擇中。而在宗教階段，人們又開始回歸人本主義，開始回應自己內心的需要。

“慢時尚”在卡利納蒂看來，就是一種宗教階段的奢侈，既不會功利的計算成本，也毫無負罪感的自由享受人生。他們只追求一種宗教般神圣的完美，為了自己喜歡和堅持的東西，投入大量時間，并享受其中的樂趣。

“就像馬爾凱大區(qū)的一家鞋店，店主幾代傳承，幾百年來，一直只有兩三個工人，只做幾種鞋子，六十多歲店主人繼承了祖先技藝，為了保持品質，始終拒絕在百貨公司設店，堅持在客人到店交談后才制作鞋子?！笨ɡ{蒂對記者講述了一個專為皇室定制皮鞋的鞋匠的“宗教故事”。

日內瓦的制表師耗費漫長的光陰，投入巨大的心血才締造出PATEK PHILIPPE這樣經典的品牌。馬爾凱大區(qū)同樣，幾乎用10年的時間訓練一名制鞋匠，用9個月雕琢一只簡單的鞋面，甚至有時候歷盡2到3年時間才能創(chuàng)制一只精良的皮鞋。

“慢工出細活”這句話已經不能代表這種品質，它的精髓是時間沉淀下來的奢華，是一個智慧的人為你奉獻生命的珍貴。

大牌是無法排名的

在意大利，一個人的風度和貴族之氣從來不以身上佩戴、穿著的衣飾有多名貴區(qū)分。在卡利納蒂眼中，名牌是無法排名的。只能說它們的文化特性、分類特點和制作水準有差異。在歐洲，人人常會稱贊一個男士：“他這件大衣穿了20年，他這雙皮鞋穿了10年，依舊如此整潔、筆挺，這真是一位精細的紳士！而不以他佩戴著名牌表，全身行頭俱全來論?！?/p>

人群忙碌是卡利納蒂對濟南最大的印象之一。山東省博物館是卡利納蒂時常閑逛的場所，《齊魯周刊》有一期《濟南人為什么愛鼓掌》的封面專題，大封面中一群人圍在《達芬奇自畫像》前面，卡利納蒂十分眼尖，激動的指著圖片告訴記者：“這個就是我?！?/p>

提起省會大劇院，卡利納蒂則茫然無知，他到處尋找休閑場所，一年多也不過發(fā)現(xiàn)了泉城廣場下面可以看泉水的咖啡廳和植物園的幾家酒吧?！昂瓤Х取⑾戮起^里聽歌。漫長的時光用于交談對于人的創(chuàng)作十分重要?！?/p>

在意大利流傳著諸多愛情故事。記者問起意大利人對前總理貝盧斯科尼的看法，卡利納蒂哈哈大笑，說：“人人都需要愛情??！”記者問，“在意大利愛情是極重要的一件事兒嗎？”卡利納蒂反問，“愛情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那在你們中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記者只好回答：“很多?！?/p>

就像喬治·盧卡斯幾乎是在用一生的時間打造他心中的“星球大戰(zhàn)”夢，所以他在接受美國《首映》雜志采訪時說：“這是一個奢侈的夢想”。

意大利人是奢侈的。這奢侈卻不是來自物質的浮華，產品的昂貴。奢侈是來自于把生活和時間肆意揮灑，悠閑“浪費”，不必轉換為生產力和功利的產品。卡利納蒂從不認為，消磨時間、為愛情不顧工作和距離便是“耽誤生活”，反而這是他心中的“生活品質的一部分?！?/p>

奢侈和品牌更是無法用價格以及知名度排名。在卡利納蒂的解讀里，所有的奢侈和品質都來自于人們對待時間的態(tài)度：在一件事情上投入幾乎無限的時間才是最大的奢侈。黃金、珠寶，即使再珍貴，你也可以找到替代品，但唯有時間是無法復制的東西。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揮金如土不是奢侈，以時間為代價換取的品質才是最珍貴的，因為每一分鐘都不會重來。

“意大利人可以不穿意大利制造，但意大利無疑是最奢侈的國家之一。它的奢侈在于生活方式和奢侈觀念，不再是淺薄的物質主義和消費主義，而是一種詩意的、藝術的、審美的人生?！笨ɡ{蒂說。

孔子說，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其實現(xiàn)代人在“義”與“利”的兩難中間，可以選擇另外一種“喻于情”的人生，那就是等待靈魂的優(yōu)雅慢生活。這也是身為意大利馬爾凱大區(qū)政府文化、旅游、商業(yè)貿易活動促進部首席駐山東代表的卡利納蒂最想宣傳給山東的意大利文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