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我，被賦予愛你的殊榮

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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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開始是在初一。那年葉子失去了父親。班里都知道了這件事兒，葉子也好強(qiáng)，在同學(xué)面前從來都偽裝得一切如常，甚至還會自己說些笑話打破班里好像是為了刻意照顧她情緒的緘默。

有一天開運動會，葉子回教室取運動服，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突然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哭了起來。這時男生正好路過他們班的教室，聽到那聲嚎啕大哭，有點手足無措但還是走到了葉子面前，推推她，哎，你怎么了啊。葉子沒理，男生又說，你笑一笑啊。葉子抬頭一看，他正在拼命地擠一個滑稽的鬼臉。葉子噗地一聲笑出來?？慈~子不哭了，男生將臉恢復(fù)了正常，露出一個略帶羞澀又無懈可擊的笑容來。

《午夜之前》上映，我們一起去看，18年前大屏幕上帶著點嬰兒肥的可愛女孩變成了在繁瑣的家庭生活中力不從心的絕望主婦。在又一次激烈的爭吵中，已經(jīng)相愛了18年的他無力地說，因為你唱歌的樣子，我搭上了整整一生。葉子臉上突然爬滿了淚，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為了他在初一教室里一個拼命擠出來的鬼臉，她也已經(jīng)搭進(jìn)去了近乎全部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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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來，他們并沒有順理成章地變成好朋友或戀人，仍然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但葉子從此開始了曠日持久的暗戀。她偷偷地調(diào)查清楚了他的成績特長興趣愛好，他家住哪兒，上學(xué)放學(xué)的時間，乘坐的公交車是哪路。她費盡心思制造和他在放學(xué)路上的偶遇，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跟在他身后看著他的背影一截一截地融入夕陽里。她課間休息時一眼不眨地望著教室門口，只為了等他路過的那幾秒鐘。她為了他一個溫和的笑意而高興半天，又為了他和別的女生過分親密的舉動而難過好久。

在整個漫長的高三，葉子最大的動力就是高考完了就要表白?？筛呖纪曛笕~子因為怕被拒絕一直猶豫到了上大一，才忐忑不安地打聽到了他的手機(jī)號，然后頻繁地聯(lián)系了起來。

讓葉子刻骨銘心的那段對話是這樣發(fā)生的：“聽說你還沒有女朋友？”“對啊。唉，沒人愿意當(dāng)吧。”“怎么可能。”“那你愿意嗎？”

葉子說她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時候的激動和開心，好像心臟每秒鐘都要突突突地從胸腔里跳出來然后長雙翅膀飛出去。難怪別人會說，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你暗戀的人恰好也在暗戀你。

后來男生也做過很多讓葉子感動的事情，比如大老遠(yuǎn)地從上海趕回去，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宿舍樓外；比如她過生日但他回不去，拜托了共同的高中同學(xué)親自將玫瑰花和禮物送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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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葉子做夢都沒有想到他不過半年之后便移情別戀。對方是男生的同班同學(xué)，近水樓臺先得月，何況那個女生也是又熱情又主動。男生吞吞吐吐地和葉子打電話，說他不知道該作何選擇。葉子問清之后沒挽留，很干脆地說我退出，你們好了吧。男生痛哭流涕一直說對不起。葉子掛了電話，一個人在學(xué)校湖邊的椅子上坐了一天，無數(shù)次生出了想跳下去的念頭，直到深夜宿舍門禁前舍友將她找回去。

可自那之后，葉子又愛了他六年。

一開始恨得咬牙切齒，后來慢慢地不再恨，心情反而回到了戀愛之前。她也并不打擾他的生活，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默默地看著。

有一次，男生生病住院，葉子聽說之后買了無座火車票連夜趕過去，走到醫(yī)院門外才豁然清醒，覺得不妥，把買的東西交給他朋友，還叮囑了句，別說是我買的。然后又是一夜的火車趕回學(xué)校。

后來男生畢業(yè)去了深圳工作，葉子想看看穿西裝的他和他的工作環(huán)境，又是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趕過去，在那棟辦公樓外站了半天，卻在他正要從大廳走出來的那一個瞬間倉促逃離。

葉子說，你看這么多年他一直和那個女生在一起，他不是個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只是我不是那個對的人，所以我不恨他。

葉子說，我至今也分辨不清，我究竟是愛他，還是愛那段愛著他的時光?？墒怯钟惺裁磪^(qū)別呢？他是我整個青春里全部的夢想。從小到大，我幻想的所有人生，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和他有關(guān)。

葉子說，我是真的希望他好，雖然那個人不是我，但我還是希望他好，我只想看著他過得好。

在安徒生所有的童話里，我最喜歡的是皆大歡喜的《白雪皇后》，葉子最喜歡我覺得過于悲傷的《海的女兒》。雖然那個曾經(jīng)一心二用的男生根本無法與童話里的王子相比，可葉子這些年的心境想必和人魚公主化作泡沫時一樣。她們心里都在想，可惜不是我啊。

可惜不是我，陪你走過所有未知的坎坷，遍歷你心情的輾轉(zhuǎn)和周折，一起將悲歡離合看盡，在歲月盡頭將你的白發(fā)撫在掌心。

可惜不是我，被賦予愛你的殊榮。

這些年她沒有再戀愛，所有一個人的日子全是在這種心情下度過。她把自己鎖進(jìn)了一間黑黢黢的屋子，然后把鑰匙遠(yuǎn)遠(yuǎn)地扔出去，誰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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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又過了一個夏天，葉子畢業(yè)，要去法國工作了。公司在歐洲有業(yè)務(wù)，作為新員工的葉子主動請纓，前后不過一周的時間。

那天我去機(jī)場送她，她的長發(fā)和初見時一樣安穩(wěn)地垂在溫柔的肩頭，笑著和朋友同事告別。這兩年，好像有什么東西變了，好像又什么都沒有變，除了她的笑容又寂寞了一點。她已經(jīng)很久沒再和我說起過男生的事情，我還以為她真的過來了，可機(jī)場里最后一個擁抱，她的聲音繞過頭發(fā)傳過來：他要結(jié)婚了，我走了啊。

我愣了兩秒，還沒來得及回話她就松開了我，轉(zhuǎn)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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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真不是一個好看的故事。如果它是一部電視劇，你可能早就換臺了。如果它是一場電影，影院里也一定已響起一片鼾聲。即使女主角再美都救不起這個劇情，可我答應(yīng)葉子要寫寫這個冗長、絮叨又像是獨角戲的故事，是因為，有那么一些時刻，她陷入回憶時眼角明媚流轉(zhuǎn)的光，讓我覺得，在這樣一個時代，愛情好像仍然固執(zhí)地存在著，不管以什么樣的形式，不管能否得到報償。也有人仍然愿意為自己篤信的愛情付出漫長的毫無希望的等待，在故事的結(jié)尾邁著并不瀟灑卻沉默安靜的步伐告別離開。

拜倫有句詩：假若他日相逢，我將何以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劉福貴摘自《左岸讀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