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唱到維也納

王超群

北京，有這樣一群年輕人，他們的學(xué)歷或高或低，口音南腔北調(diào)，家庭背景也差距頗大，在這個大都市里幾乎都舉目無親，但他們堅(jiān)定地待了下來——租住在北京各種各樣的地下室里，胸懷一個奮斗的夢，執(zhí)著地打拼著自己的未來。

在城市東部的地下通道里，我聽到一首從未聽過的歌，旋律很美，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唱歌的是一個看起來20歲出頭的男孩。

“你自己寫的歌？”

“嗯?！?/p>

他沒有抬頭，指了指地上攤著的幾張CD光盤，接著唱他的歌。

“你叫什么？”

“大海?！?/p>

就這樣，我認(rèn)識了大海。

一

從小學(xué)開始，大海就迷上了迪斯科。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走到街頭，一聽見那旋律，腳就像被釘子釘住一樣，再也挪不動半步”。2002年4月，他背著吉他一個人來到了北京。大海相信，這里應(yīng)該是他的音樂夢開始的地方。

為了生存，大海先在北京找到一家外貿(mào)公司做翻譯。兩個月之后，他去了廣州，照樣是做翻譯，照樣是懷揣著唱歌的夢想?！俺钑r那種飛翔的感覺，他們根本體會不到?！贝蠛Ｕf。那年7月，大海回到了家鄉(xiāng)哈爾濱，找了一份中英文校對的工作。這次，他想好好干了?！澳菚r我甚至懷疑音樂是一個夢，只能留在心底?！?/p>

一年過去了，經(jīng)理找他談話：“你工作心不在焉的，到底想干什么？”“唱歌?！本驮谀且凰查g，他恍然大悟：原來他生來就應(yīng)該是唱歌的。2003年8月，大海第二次來到北京，這次，他再沒去什么招聘會，他知道自己為音樂而生，為音樂而活。

二

大海的第一次賣唱是在白石橋的地下通道。他的心里忐忑不安，不敢看人，一直低著頭，脖子都酸了。他很害羞，擔(dān)心吉他彈得不好讓人笑話，又害怕，怕被城管抓了。

半天過去了，只有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遞來一塊錢，接著又有一塊，是個老大爺給的，再后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丟過來一角錢。他拿著掙到的兩塊一毛錢，買了四個饅頭，連吞帶咽吃下去，最后一口是咸的，帶著淚水的味道?！澳谴挝伊飨铝说谝坏瓮ǖ栏枋值难蹨I，我終于不會再挨餓了?！?/p>

稍微有點(diǎn)余錢的時候，大海更愿意靜下心來創(chuàng)作音樂，這比賣唱痛苦百倍。為了把一首歌“弄”出來，旋律往往浮在腦子里幾天幾夜，甚至連做夢，耳邊都在“咚嚓嚓”地響著節(jié)奏。

2004年5月的一天，大海在地下通道遇見一個彈吉他的，唱功挺好。

大海說：“我想組個樂隊(duì)，咱倆一起吧？”

“成?！?/p>

就這樣，這個名叫弓箭的20歲男孩走進(jìn)了大海的生活。后來弓箭又帶來了會打鼓的遼寧老鄉(xiāng)小昊。從此，三個有著相似經(jīng)歷的年輕人，因?yàn)橄嗤囊魳穳舳叩搅艘黄稹?/p>

三

我第一次同時見到他們仨是在螞蟻琴行，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四個——加上琴行老板良子。他們正敞開門排練。

良子是地道的北京人，在琴行做銷售員時認(rèn)識了大海。兩人一見如故，非常投緣。后來良子自己開了一家琴行，他說并不是想當(dāng)老板，而是想讓樂隊(duì)有樂器用。樂隊(duì)起名叫“心靈樂團(tuán)”。

中國的地下樂隊(duì)數(shù)以百計(jì)，可真正能夠從“地下”轉(zhuǎn)到“地上”的屈指可數(shù)?！靶撵`樂團(tuán)”沒想那么多，他們還在為趕場子四處奔波，并且樂在其中。一些商場、酒吧、超市在店慶、節(jié)假日或生意不好的時候就會請他們?nèi)パ莩觥?/p>

大海印象最深的是在木樨園廣場的一次演出。那回大概有四五百名觀眾，把路都給堵死了，車子停在路上根本過不去。他們盡興地唱著，高潮時，臺下許多觀眾舉起雙手、打著節(jié)拍、扯著嗓子一遍遍地喊“I love you”。

當(dāng)時，大海被火暴的氣氛感染了，興奮地跳起舞來，一不小心一腳踩空栽到臺下去了。觀眾沒有起哄，而是“一二三”齊聲喊著把他拋回了舞臺，大叫“再來一遍”。

落幕后，大海站在霓虹燈閃爍的舞臺，始終不愿離去，一遍遍地自言自語：“我應(yīng)該屬于舞臺，這才是我該待的地方。唱歌就是我的生活?！?/p>

后來大海告訴我，有一家唱片公司覺得他們的歌不錯，已經(jīng)在考慮給他們出唱片。

“以后要是紅了，你打算怎么辦？”

“去維也納音樂學(xué)院啊，回國后我的音樂肯定會做得更好?！彼_心地笑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