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郵票與民國第一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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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會想到，世界上有一種郵票，竟然和一樁土匪劫車案有關(guān)。這種土匪郵票不但價值不菲，而且還被收入吉尼斯世界紀錄。

一聲槍響

臨城上演好萊塢式劫車案

1923年5月6日，凌晨3點，一列由上海開往北京的特快列車行駛在山東省內(nèi)，由沙溝車站向臨城車站前進。突然，列車發(fā)出奇怪的聲音。伴隨著震動，列車停止，乘客被驚醒，車廂內(nèi)一片騷亂。緊接著，車廂外槍聲四起，在夜色中瞬間出現(xiàn)了數(shù)不清的劫匪，將火車包圍起來。

槍聲中，以孫美瑤為首的一幫土匪打爛車窗，強行爬上列車，對車內(nèi)旅客逐個進行搶劫。旅客隨身所帶的錢財、首飾、文物都被洗劫一空。然而，土匪們并未就此罷休，他們又把200多名旅客綁架到山東棗莊東北方的抱犢崮。在200多名被綁架的旅客中，有20多名是外國人。其中，外國旅客以美國人居多，包括美國石油大亨洛克菲勒的妻妹露西·奧爾德里奇，美國陸軍軍官艾倫少校、平格少校以及《密勒氏評論報》的記者鮑威爾等。

劫車消息傳出，當?shù)毓佘娂泵η巴汾s。上午10點左右，官兵與劫持人質(zhì)的劫匪相遇，一場槍戰(zhàn)之后，救回外國人質(zhì)6名、中國人質(zhì)9名。迫不得已，劫匪將人質(zhì)推出來當盾牌掩護，結(jié)果，一個美國人質(zhì)中彈身亡。官軍看到有外籍人質(zhì)，不敢貿(mào)然行動，遂撤回待命。人質(zhì)被押到抱犢崮后，起先被分別關(guān)押在抱犢崮的斷垣中。后來，為了防止官兵闖上山劫走外國人質(zhì)，匪徒們開始將外國人質(zhì)移往抱犢崮山頂?shù)亩囱▋?nèi)。他們在山頂周圍掘有壕溝，中間構(gòu)筑了地洞用來收容俘虜。

不幾日，劫匪們將四個外國女人質(zhì)陸續(xù)釋放，叫她們帶口信給政府軍，轉(zhuǎn)達三個條件：一是迅速將圍山的官兵撤出十里以外；二是收編匪軍為一旅，以劫匪首領(lǐng)孫美瑤為旅長；三是補充軍火。

“臨城劫車案”的消息從此迅速傳開。當時各大報紙爭先報道此事。消息同時傳到國外，一時間，議論紛紛，中外震驚。各國駐華公使也很快得到消息。隨后日，英、美等五國駐華公使先后向北京政府提出抗議，特別是美國方面，反應(yīng)最為強烈。首先是美國駐華公使舒爾曼博士接到有關(guān)綁架案的報告后，當即照會北京政府，要求北京政府采取各種可能的步驟，確保人質(zhì)的安全，并爭取人質(zhì)早日獲釋。

面對外國政府和國內(nèi)輿論的雙重壓力，北京政府不得不竭盡全力來處理此事。山東督軍田中玉遵照曹錕和吳佩孚的指示，親往山東棗莊，派遣部隊將抱犢崮的土匪嚴密包圍。田中玉的主要任務(wù)不是剿匪，而是與劫匪頭子孫美瑤談判，盡快安全地解救出中外人質(zhì)。

一方劫匪

劫車案主犯孫美瑤

孫美瑤是誰？據(jù)當時有關(guān)資料記載，由于軍閥肆虐，窮兵黷武，山東人民苦難深重，無以為生，于是紛紛“落草為寇”。魯南抱犢崮山區(qū)由于地勢險要，更是成為劫匪勢力最為猖獗的地方，其中，又以滕縣人孫美珠、孫美瑤二兄弟為首的劫匪勢力最大。

孫氏兄弟一家本是山東滕縣有名的富戶。當時全國各地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因此土匪活動猖獗，孫家既然是富戶，自然受到土匪的格外青睞，經(jīng)常被敲詐勒索，名曰“借糧”。孫家每一次也只好破財消災。而官府方面，卻認為借糧于匪，就是和土匪勾結(jié)，是大罪必須嚴辦。所以，孫家多年來不得不忍氣吞聲承受土匪和官兵的雙重欺壓，心中十分不甘。

一次，孫美瑤的大哥孫美珠大發(fā)牢騷，認為與其這樣，還不如干脆自己拉上一班人馬，上山造反。這本來是一時的氣憤之言，不料年輕膽大的孫美瑤聽了，便立刻行動起來。他首先把自己的家宅放一把火，燒得一干二凈，全家人一看已經(jīng)自斷后路，只得硬著頭皮，上了抱犢崮。

孫氏兄弟上山做匪以后，當?shù)卦械膸坠赏练?，很快跟他們合流，公推孫美珠為首領(lǐng)，對外號稱4000余眾。1920年，孫美珠宣布成立“山東建國自治軍五路聯(lián)軍”。北洋軍閥不愿意看到土匪勢力如此壯大，于是派出部隊予以圍剿。1922年7月，孫美珠在一次遭遇戰(zhàn)中，被山東第六混成旅旅長何鋒鈺的部隊擒獲，立即槍決，并懸首示眾。孫美珠死后，其弟孫美瑤接替其職，改名“山東建國自治軍”，繼續(xù)活動。

但是，也有人認為，孫美瑤名義上是土匪頭子，幕后的真正當家人應(yīng)是他的叔父孫桂枝。孫桂枝當時大約50歲，年輕時是讀書人，曾經(jīng)辦過私塾，因此思慮周密，老謀深算。還曾闖過江湖，入過幫會，與黑白兩道中人都有交往。抱犢崮上，從孫美珠、孫美瑤兄弟起，直到最下面的小土匪，對孫桂枝都言聽計從。

一次玩笑

外國人私自印郵票

在與孫美瑤的對峙中，由于北洋政府害怕孫美瑤撕票，無法向各國交代，只好答應(yīng)同孫美瑤進行談判。孫美瑤手中握有外國人質(zhì)，談判中自然占了上風。此后，雙方達成協(xié)議，由當時在上海經(jīng)營廣告業(yè)的美國商人卡爾·克勞做中間人，負責雙方的溝通與聯(lián)系。

協(xié)議達成后的第三天，克勞和他的助手麥根，以美國紅十字會及美國商會代表的名義來到臨城，給那些被扣押的旅客送食品和衣服，同時還為旅客帶來家人的信件。

有的旅客要寫家信報平安，也由克勞代勞。這些信件裝在一個木箱子里，箱子上面用英文寫著“土匪郵政”，裝有信件的箱子首先被送到臨城，交到郵局，再寄往全國各地。

克勞和麥根有散步的習慣。一天傍晚，他們到棗莊外閑逛散步，來到一個小村莊，發(fā)現(xiàn)村里有許多店鋪。他們在一家刻字店前停下，信步走進店里，克勞見店里擺設(shè)著生產(chǎn)樣品，覺得雕刻得非常逼真、形象。他一邊看，一邊用不太流利的漢語微笑著對老板說：“你的東西，很好！”

克勞還發(fā)現(xiàn)，這間小店除了刻字外，還從事簡單的印刷，印刷品的質(zhì)量都非常好。他想到郵寄信件時，有“土匪郵政”的字樣，如果能再有一張“土匪郵票”就好了。想到這里，克勞興奮不已，拉著麥根就往外走?？吹街車鷽]有人時，克勞才把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麥根聽完，連聲說好。

回到住處，克勞和麥根連夜設(shè)計郵票。他們找來當時的一些郵票進行參考，經(jīng)過幾次修改，終于繪制了樣圖。第二天，他們把樣圖拿到刻字店，要求老板按樣圖刻出模板。起初，老板不肯刻，他知道這樣做是違法的，但克勞一再保證，不會泄密，并且愿出雙倍的價錢。老板答應(yīng)了，立刻刻出模板并開始印制。于是，歷史上的“土匪郵票”就這樣產(chǎn)生了。endprint

“土匪郵票”共有兩種，分別為5分和10分，兩種郵票都是木刻的，黑色印刷，長方形，周邊無齒。當時，第一次各印了300枚。5分的郵票是麥根設(shè)計的，用一種紅色紙張印刷。上面有一座小山，代表抱犢崮，即旅客被扣押的地方，郵票的兩邊分別用中文和英文寫有“抱犢崮”字樣。雕刻時，由于刻字人的疏忽，誤將“5”后面多加了個“0”，5分郵票變成了50分票，成為一張錯票，但仍作5分票用。10分的郵票由克勞設(shè)計，用一種黃色的紙印刷。與5分票不同的是，上面沒有圖案，也沒有中文，只用英文寫著：“PAO TZU KU BANDIT POST”（“抱犢崮土匪郵政”），郵票的周圍有花邊。

克勞把郵票印好以后，就拿給被當做人質(zhì)的旅客，并且聲明，今后無論是誰往外寄信，都必須要加貼這種專用郵票，否則信件寄不出去。旅客們雖然有些懷疑，但為了信件能夠順利寄出，不得不掏錢購買克勞的“土匪郵票”。

孫美瑤等人都不懂英文，也就不知上面寫著什么，因此，沒一個人對這些“土匪郵票”產(chǎn)生懷疑。旅客要寄信時，首先得在信封上貼上“土匪郵票”，然后再交給克勞。這種紙片只是克勞私自印的，不是有效的郵資憑證。因此，每封寄往外地的信件，克勞都要加貼正式郵票。

一時熱炒

土匪郵票變成亂世黃金

這些信大都是寄往上海的，“土匪郵票”立刻在上海傳開了。上海的郵商和集郵人把“土匪郵票”視為不可多得的珍品，擁有“土匪郵票”的人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另外，“土匪郵票”確實來自土匪老巢，臨城劫車案又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有關(guān)此案的一切東西都是新聞，一些新聞媒體把“土匪郵票”與臨城劫車案聯(lián)系起來大肆炒作。一時間，“土匪郵票”在上海的身價呈直線上升，一些手中握有“土匪郵票”的人，不管別人出多少價，就是不賣。于是，在報紙上又出現(xiàn)有關(guān)“土匪郵票”的新聞，說某某愿出多少價錢，欲購“土匪郵票”，但對方就是不肯出手。

物以稀為貴，許多人在上海得不到郵票，便把目光轉(zhuǎn)向“土匪郵票”的生產(chǎn)地。他們寫信給克勞和麥根，要求能得到“土匪郵票”，有的人甚至開出很高的價錢。

克勞和麥根當初印制“土匪郵票”時，只想賺點小錢，做夢也沒想到會受到如此歡迎。收到來自上海的求購信后，兩人興奮得一夜未眠，一大早就趕到印刷“土匪郵票”的小店。見郵票的模板還在，又每種各加印數(shù)百張，寄給上海的郵商和集郵愛好者。

由于報紙的大力宣傳，克勞和麥根的“土匪郵票”在社會上的名氣越來越大。后來，天津郵局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便派人到棗莊進行調(diào)查。經(jīng)過三天周密的查詢，終于弄清了“土匪郵票”的來歷。

調(diào)查人員把這些情況向天津郵局的官員匯報，天津郵局當即做出決定：從今以后，凡是貼有“土匪郵票”的郵件，不論是否貼有正式郵票，一律不予投寄，全部退給寄信人。

自從臨城劫車案發(fā)生后，許多人都在為搭救人質(zhì)而努力。1923年6月12日，在多方努力下，“臨城劫車案”談判的雙方總算達成了協(xié)議。協(xié)議商定：圍剿的政府軍一律撤回原地；協(xié)議簽字后，被劫外國人質(zhì)一律釋放；同時，北京政府答應(yīng)招編孫美瑤部自衛(wèi)軍3000人，并付款8.5萬元，“山東建國自治軍”于6月27日正式改編為“山東新編旅”，歸山東政府軍第五師節(jié)制，孫美瑤任旅長，下轄2個團、6個營，旅部設(shè)在棗莊，指定在郭里集一帶駐防。協(xié)議簽訂當天，最后8名外國人質(zhì)全部得到釋放，13日，安全回到上海。一場轟動世界的劫車綁票案，歷時37天后，終于結(jié)束。在社會上發(fā)行了1個多月的“土匪郵票”也正式收場。

“土匪郵票”雖然收場，但有一些已經(jīng)流入民間。因為發(fā)行時間短，數(shù)量少，且與震驚中外的臨城劫車案有關(guān)，在此后幾十年里，這些郵票變得越來越珍貴，成了集郵者的搶手貨。一些人為了獲取暴利，紛紛仿制“土匪郵票”。于是，郵市上出現(xiàn)了不少“土匪郵票”贗品。據(jù)老一輩集郵家說，真假“土匪郵票”雖然難以區(qū)別，但仔細辨認，還是能夠分得清楚：真品是木刻印制的，而贗品是石刻印刷的。

因為“土匪郵票”具有它的特殊性，還有人為它申請吉尼斯紀錄。經(jīng)過吉尼斯總部的考察，“土匪郵票”收入了吉尼斯大全，被稱為“世界上唯一由罪犯開辦的郵政”發(fā)行的郵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