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馬金蓮

葉梅

去年秋日，讀完馬金蓮的《長河》，那些鮮活的文字鋪展開一條大河，等待已久的神韻似翻動的浪花，鼓涌著，洗滌著，讓我們愈加深切地理解了一個民族，一個村莊和一個女人。突然意識到，我們一直在等待馬金蓮。

等待馬金蓮，等待的是文學(xué)的真實與沉穩(wěn)。眾聲喧嘩之中，罕見的是這位寧夏女子的沉靜，她似乎更愿意做一個播撒種子，割完糜子，割蕎麥的農(nóng)人。她的心思在四季的村莊，春天的土地解凍，小河里的冰化開，向陽的田埂上冰草芽兒頂破地皮，冬季的村莊下雪了，雪花大而稀疏，一片一片輕飄飄沉甸甸；她的心思在她的父老鄉(xiāng)親，那些勞作了一輩子，堅忍的無常的生命，她從這些朝夕相處的親人那里，領(lǐng)悟到生與死的高貴、美好，還有寧靜。

等待的是人性的良善。在她筆下那個小村莊，人們互相分享人生的喜悅和苦難，即便是不懂事的娃娃，也知道老實厚道的人應(yīng)當受到的尊重。九十一歲的老爺爺做了一輩子善事，他年輕時又曾受過一位老阿訇的恩惠，善良的光芒代代相傳，溫暖著平凡人生，使得孤獨不再孤獨，悲傷不再悲傷，苦難之中亦有希望。作為女性，她逼真地刻畫母親、女兒，描寫暮色透過白雪緩緩降落，就像一個女人的懷抱，擁抱村莊和所有的悲歡。

等待的是自然純真的美妙。她領(lǐng)悟到季節(jié)更替，候鳥來去，萬物復(fù)蘇的宏大和細微的美：在土路上跑來跑去的孩子，兩彎兒細溜溜的眉毛，明亮羞怯的眼睛，像清亮的月牙兒，是那么美；即使那些邋遢、窮困的人，也透著樸實勤勞，讓人愿意去親近。她在生活中發(fā)現(xiàn)美，在筆下創(chuàng)造美，這時她又似乎是一位細心的畫家，以天籟之筆，描繪人，景物，風，還有聲音。

等待馬金蓮，常常等來她的一些消息，她做了媽媽，過著平凡的家常日子，住在簡陋的房子里，鍋里炕著土豆，床上躺著娃娃，一張低矮的桌子上鋪著她的稿紙。這些年，《民族文學(xué)》好多次請她來參加筆會、培訓(xùn)班、改稿班，每次都聽說她很高興來，但每次都沒來成。她只是發(fā)來作品，含著她樸素堅定的文學(xué)觀，以及編輯向她索取的照片，遙遠的帶著略有羞澀的微笑。

《長河》的出現(xiàn)，是在意料之外，也是在意料之中。先是《民族文學(xué)》年度獎的評選中，幾位著名評論家眼睛亮亮的評價；接著是《新華文摘》打來電話，問是否同意轉(zhuǎn)載；再后來是2013全國中篇小說排行榜上位居榜首。

我們等到了更加沉穩(wěn)、內(nèi)斂、寧靜，越來越豐富的馬金蓮。

還有更多的馬金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