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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玲、沈從文對胡也頻的營救

    2014-06-24 03:31:46賴晨
    文史春秋 2014年2期
    關(guān)鍵詞:邵洵美李達丁玲

    賴晨

    胡也頻(1903—1931),福建福州人,“左聯(lián)五烈士”之一、早期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xué)作家。他幼年入私塾讀書,因家庭生活困難,曾兩度輟學(xué)。15歲時到一家金銀首飾鋪當(dāng)學(xué)徒,受盡凌辱。后在京“北漂”時認識丁玲、沈從文等人,開始從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1930年11月,他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翌年初被捕,丁玲和沈從文等人對他展開生死大營救。

    不幸被捕

    1931年1月17日的中午,胡也頻來到好友沈從文的住處,訴苦說他想搬家,卻到處借不到一個錢,偏偏房東的小兒子又死了,總得送點禮,又說想送一副挽聯(lián),要沈從文想詞,下午去幫他寫。沈從文借給他2塊大洋。

    沈從文因為要赴一個同學(xué)的約會,去四馬路吃飯,12點過后便同胡也頻一起出了門,從四川路往南走。走到惠羅公司門前,胡也頻說是要到先施公司買塊寫挽聯(lián)的白布。臨分手時,沈從文看胡也頻衣著單薄,在颼颼的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便脫下自己新做的棉袍給他披上,便匆匆告別了。

    下午,沈從文應(yīng)約趕到萬宜坊胡也頻的家去寫挽聯(lián),但胡也頻還沒有回家。晚上沈從文又去一趟,還是沒有見他回家。18日一大早,沈從文再趕到胡家,發(fā)現(xiàn)胡也頻竟然一夜未歸。沈從文好像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對丁玲說:“別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原來,胡也頻與沈從文分手后,買好了白布,便徑直前往東方飯店參加中共江蘇省委書記何孟雄主持的會議。中午1點40分,胡也頻與柔石、殷夫、馮鏗等8人正聚在東方飯店31號房間內(nèi)開會時,突然,一群荷槍實彈的巡警破門而入……此后的幾天之內(nèi),中共秘密機關(guān)中遭逮捕的共產(chǎn)黨員達30多人。

    晚上,沈從文剛剛回到家,就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來找他,老頭自稱是監(jiān)獄里的牢頭:“我受一個姓胡的先生之托,給您送個信!”說著便把胡也頻親筆寫的便條交給了沈從文。便條是用一張爛紙寫的,上面寫道:“我遇到了冤枉事情,昨天過你住處談天,從住處出來到先施公司,遇女友拉去東方旅館看個朋友,誰知到那里就被他們誤會逮捕了。請你費神向胡先生、蔡先生(暗指胡適、蔡元培)一求,要他們設(shè)法保我出來。請吳經(jīng)熊律師乘我還不轉(zhuǎn)移龍華時,進行訴訟。你明白我,切務(wù)必趕快,否則日子一久,就討厭了。奶奶(暗指丁玲)處請你關(guān)照一聲,告她不必擔(dān)心。我的事情萬不宜遲,遲了會生變化,我很著急?!?/p>

    到處找人

    17日晚,丁玲是在焦慮不安中度過的。她先跑到姚蓬子家打聽胡也頻的下落。姚蓬子是“左聯(lián)”的發(fā)起人之一,丁玲和胡也頻參加“左聯(lián)”,就是由潘漢年、姚蓬子介紹的。1930年5月,胡也頻在濟南從事革命活動遭反動政府通緝而與丁玲雙雙逃回上海時,最先探望他們,并給予幫助的便是潘漢年和姚蓬子。姚蓬子說他上午10點鐘見過胡也頻,他安慰丁玲說不會有什么事。

    丁玲又趕往福煦路馮乃超的家中。馮乃超當(dāng)時擔(dān)任“左聯(lián)”黨團書記、“文化總同盟”黨團書記。她去敲門,卻沒人應(yīng);她站在馬路上呼喊,聲音剛出口腔即被朔風(fēng)吹走,湮沒了。她還想再喊,卻看見馮乃超房間的燈光熄滅了。她一下呆在那里,嘴動了動,卻沒喊出聲來。她這才恍悟時間已經(jīng)太晚了,她不愿太打擾人家。猛然想起兒子一人在家,也許胡也頻已經(jīng)在家了?想到這里,她立即又瘋了似地奔跑起來。然而,胡也頻并沒有回家。

    18日晨天還未亮,丁玲又去問馮乃超,馮乃超帶她去問馮雪峰,馮雪峰只知道柔石被捕了,找人保,但沒保出來,他也沒有胡也頻的消息。其實,馮乃超、馮雪峰自己也每天處于危險之中。

    最后一面

    丁玲回到家,沈從文來了,交給她一張黃色粗紙,上邊是鉛筆寫的字,她一眼看出是胡也頻的筆跡,如獲至寶。讀完,證實愛人被捕了。他的口供是隨朋友去看朋友,他要妻子、朋友安心,要妻子轉(zhuǎn)告組織,他是絕不會投降的,他現(xiàn)在在老閘捕房。丁玲對沈從文說:“我要設(shè)法救他,一定要把他救出來!”她不能沒有丈夫,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18日下午,李達和王會悟把丁玲和孩子接到家里。她是李達在上海平民女學(xué)時任教的學(xué)生,與李達夫人王會悟以姐妹相稱。

    上海的1月,雨雪霏霏,丁玲產(chǎn)后缺乏調(diào)理,身體狀況很壞,一天到晚在馬路上奔走,到處找人,腳上生了凍瘡,但丁玲依然到處奔走。胡也頻來信了,信中要丁玲送兩條棉褲進監(jiān)獄,一條棉褲給他,要求從褲腿到褲襠都用扣子,因為他戴了手銬和腳鐐。丁玲回信,告訴他自己和兒子很好,正在設(shè)法營救他。

    19日,沈從文帶來了200塊大洋,是鄭振鐸借給她的稿費。并且由陳望道署名寫了一封信給國民黨元老邵力子,要丁玲、沈從文去南京找邵力子求救。

    有人建議丁玲花錢把胡也頻贖出來,丁玲也去做了,托人帶錢去贖。丁玲去找了老閘捕房的律師,律師打聽后轉(zhuǎn)告他,胡也頻已經(jīng)被轉(zhuǎn)到公安局了。丁玲又去找公安局的律師,回信說已經(jīng)轉(zhuǎn)到龍華警備司令部監(jiān)獄了。

    19日,丁玲和沈從文到龍華警備司令部去看望胡也頻。他們在那里等了一個上午,把被子、換洗衣服送去,人不準見。他們便請求送10塊大洋進去,并要求能得到一張收條??词卮饝?yīng)了。不久,他們聽到里面有一陣人聲,在兩重鐵柵門里的院子里走過了幾個人。沈從文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他們斷定這是胡也頻出來領(lǐng)東西、寫收條,于是聚精會神地等著。果然,丁玲看見了愛人,她大聲喊起來:“頻!頻!我在這里!”胡也頻轉(zhuǎn)過頭,他也看見了丁玲,他正要喊時,獄警把他推走了。胡也頻還穿著那件?;⒔q袍子,手放在衣衩里,提著腳鐐。這一走竟成了生命的永別。

    國民黨元老們

    沈從文找到胡適,胡適也很著急:“這不行,我們得想辦法保釋他出來!”他寫了一封信給蔡元培,叫沈從文去南京找他。沈從文又去請李達幫助。在李達家里,沈從文與李達的夫人王會悟以及施存統(tǒng)、朱謙之一起商量營救的具體辦法。最后,大家認為還是請胡適和徐志摩出面,寫信給在南京任中央研究院院長的蔡元培,請蔡元培出面營救。

    徐志摩這時正接受胡適的推薦,準備前往北京大學(xué)就職。在繁忙的準備和迎來送往的告別之際,沈從文給他帶來了胡也頻被捕的兇訊。胡也頻也是徐志摩熟悉的作者,以前在北京時就經(jīng)常給《晨報副刊》寫稿,到上海以后,又給《新月》雜志寫過稿。因此他一聽說胡也頻被捕,就激動地說:“參加什么黨派,是個人的信仰,怎么可以憑這一點來抓人呢?”沈從文乘機向他提出請他出面營救的請求:“我知道先生素來抱有正義感,我來找您,就是為了請您設(shè)法營救的。”

    徐志摩馬上動筆寫了兩封信:一封給蔡元培,另一封給吳經(jīng)熊。信中,徐志摩言詞懇切地請他們設(shè)法與有關(guān)方面交涉釋放胡也頻。

    沈從文、丁玲先找了吳經(jīng)熊律師,吳說案情重大,愛莫能助。他們拿了徐志摩的信,便乘火車趕往南京,找到了蔡元培,請他寫了一封信給上海市長張群。但此時的蔡元培對這樣一樁重大的政治案件顯然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1月20日,蔡元培給胡適回信說:“沈從文君到京,攜有尊函,屬營救胡也頻君,弟曾為作兩函,托張岳軍(張群)設(shè)法,然至今尚未開釋也?!?/p>

    他們又找到了邵力子(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委員)。等著要見邵力子的人擠滿了一間辦公室,丁玲以為排不上號了,但很快就有一個人出來,請她進里間去。邵力子說他也無能為力,他寫了一封信給上海市長張群,要他們?nèi)フ覐埲?,可是他又悄悄告訴旁人,說找張群也沒有什么用,他說要找國民黨宣傳部長陳立夫。

    沈從文不懂政治,幻想著陳立夫也許會看在他是作家的面上,會幫助另一個作家胡也頻。陳立夫把這件案情看得十分嚴重,但他說如果胡也頻能答應(yīng)出來后居住在南京,或許可以想想辦法,實際上就是要胡也頻叛變,其實也是托詞。

    這些國民黨元老,或者表示鞭長莫及,或者已經(jīng)愛莫能助,時間蹉跎。丁玲、沈從文在焦急與擔(dān)憂中,渡過了一天又一天,20天過去了,事情沒有一點進展。

    2月7日,沈從文和丁玲從南京搭夜車回到上海。他們看到了李達和王會悟,凄慘一笑。便又去龍華警備司令部監(jiān)獄,但仍不準見。丁玲、沈從文約了一個送信的看守見面,他們在小茶棚里等了一個下午,可是那個看守借故沒來。丁玲、沈從文明白,胡也頻也許已經(jīng)被害了,但他究竟是怎么逝世的呢?丁玲總想弄個明白。

    仗義的邵洵美

    邵洵美(1906—1968),浙江余姚人。他是典型的貴族,洋務(wù)大臣盛宣懷是他的外公,李鴻章是他的外祖父。他的生母是盛宣懷的四女。他的伯父邵頤無后,邵洵美過繼給他,伯母(嗣母)是李鴻章之女。盛宣懷、李鴻章在清末的地位眾所周知。

    邵洵美為人仗義、愛交際,他的沙龍里會聚了當(dāng)年南北墨客騷人的“半朝文武”。丁玲、沈從文與他也相識。

    沈從文去找邵洵美,請他設(shè)法營救。邵洵美一口答應(yīng),立即去找國民政府文化運動委員會主任義兄張道藩部下的國民黨上海市黨部書記劉健群,要求他釋放胡也頻。劉健群說你們來遲了,1931年2月7日夜,胡也頻與柔石、殷夫、馮鏗、李偉森等23人同被秘密殺害于上海龍華淞滬警備司令部。他們是被機槍打死的,據(jù)說胡也頻身中3彈。

    同日,沈從文又找到邵洵美打探消息,得到了胡也頻犧牲的噩耗,并通過邵洵美的關(guān)系,找到了上海警備司令部,看到了胡也頻被害的照片。丁玲、沈從文看到了一個相片冊子,里面有胡也頻、柔石等人。胡也頻穿的是海虎絨袍子,沒戴眼鏡,是被捕后的照片。

    胡也頻犧牲時,丁玲剛分娩不久,兒子胡小頻(蔣祖林,一說為蔣祖麟)才4個月大,她身體還未恢復(fù),加上沉重的心理打擊,又得擔(dān)心遭受牽連,十分凄慘。而且,因為無法寫作、工作,沒有收入,連生活都難以維持下去了。沈從文便去找徐志摩求助,徐志摩將丁玲的一篇稿子力薦給中華書局買下,但所得十分微薄,杯水車薪,且當(dāng)時沈從文為了保護丁玲母子安全,必須立即離開上海,遠走他鄉(xiāng),把孩子交給湖南臨澧縣的外婆撫養(yǎng),那就需要更多的錢。

    沈從文去找徐志摩借路費。但當(dāng)時徐志摩的經(jīng)濟情況也不好,他同陸小曼結(jié)合,違反了父親的意愿,家里停止了給徐志摩的按月補貼,并且通知親朋好友不得同徐志摩有任何金錢往來,如有糾葛,家里概不負責(zé)。同時,徐志摩經(jīng)營的新月書店也周轉(zhuǎn)不靈,不可能墊付出錢來。

    徐志摩和陸小曼一商量,想起了邵洵美,于是徐志摩親自向邵洵美借來1000塊大洋(約今人民幣15萬元)交給了沈從文。

    1931年3月,沈從文和丁玲假扮夫妻,帶著胡小頻秘密離開上海,回到湖南臨澧縣丁玲老家,把孩子交給外婆撫養(yǎng),騙外婆說胡也頻去蘇聯(lián)了。丁玲、沈從文小住了3天后即返回上海。

    不久,沈從文和妹妹沈岳萌去北平謀生了,丁玲在上海繼續(xù)從事地下工作,成為“左聯(lián)”機關(guān)刊物——《北斗》雜志的主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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