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油畫

對于一個忙碌的人來說，擁有回憶的閑暇本是一種奢望。但這不包括我，即使在最忙碌的時候，我也很少抑制自己思緒的飛揚。那些鐫刻在腦海中的事物，這其中包括一年前的陜北之行，正是我今天的講述。

在陜北，我們?nèi)チ撕芏嗟胤?。但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革命紀念館，也不是高聳的寶塔山——對于生長在十三朝古都的我來說，不甚愛看古跡——真正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公路旁的偶遇。

那天，我們的車子正行駛在野外的公路上。日薄西山，夕陽柔和的光芒灑在路旁的草地上。我們的車停了下來。

開闊的草地綿延，伸向四方，純凈的空氣里，遠處的樹林若隱若現(xiàn)。斜陽中，青幽幽的綠草被涂上微黃的顏料。遠處草地中央，是一只被拴在地上的毛驢，正悠閑地啃食著染著顏料的青草，而旁邊卻不見它的主人。樹林里還有一些馬，顯然沒有被拴住，它們正自由地穿梭在樹叢中。盡管太陽已經(jīng)西斜，但黑夜遠未到來，陽光明亮而不刺眼，天空仍然湛藍，暖色調(diào)主宰了這幅油畫。

我們走進草地，在濕潤的草地中，每一步都會驚起無數(shù)飛蟲。它們從草叢中飛起，在太陽的照射下放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如同從炭火中濺起的火星，最終消失在開闊的背景上。這里沒有平整的道路，大自然不會為任何人準備舒適的紅地毯，走在這坑洼的綠地上，就不得不為每一步負責(zé)。而當(dāng)我們再一次回過頭時，身后的公路已經(jīng)遠去，文明的象征，代之以自然的擁抱。平視著斜陽，地上的積水反射著柔和的光，而我們，儼然也成為這畫作的一部分。

當(dāng)我們接近那頭驢子時，它并不慌張，甚至毫不理睬，仍舊低著頭，旁若無人地繼續(xù)享用它美味的盛宴，甚至允許我們撫摸它的背部。而它，也只是習(xí)慣性地抬抬頭，眼神里沒有憤怒，也沒有欣喜。它的皮毛有些凌亂，一些小飛蟲環(huán)繞在它周圍，還有一只蒼蠅趴在它脖子上吸食血液。但驢子似乎毫不在意，也許它曾經(jīng)在意過，但早已習(xí)以為常，它也并未指望陌生人幫它清除這些煩惱，它只在乎它那金黃的晚餐。

在我們離開后，陽光落下帷幕，草地、樹林、驢子、馬群，消失在黑夜中，但那油畫卻印在我的腦海中。這幅油畫是真的嗎？我時常問自己，這樣的景色，本該屬于安徒生的世界，倘若沒有那些吸血的蒼蠅，我真會這樣認為。但那蒼蠅又告訴我，這景色該有多么真實，這段經(jīng)歷也是真實存在的。這就是陜北荒野中，鮮有人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