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黑乙鳥

■楊基中

每個人生命中都有感動的日子，對我來說，永遠(yuǎn)忘不了那一個春日的下午，窗外淅瀝著綿綿細(xì)雨，一樹白玉蘭濕著溫軟的臉，陶醉在朦朧的雨意里。我在窗下讀書，不經(jīng)意地讀到了這樣一則故事：

圣凱文將手臂伸出窗外祈禱，一只黑乙鳥落在他手臂上搭窩，停留了兩三個星期。而他靜止不動，耐心地等小鳥從蛋中孵化出來，竟至于站立而死。

短短幾十個字，卻字字如鉆，如血，它如一道電流，觸及全身每一處毛孔，震撼了我，又如窗外貴似油的雨水，甜甜浸潤心田，感化著我。

這是怎樣的一只幸運的鳥??！當(dāng)它飛越千山萬水，揀盡千樹萬枝，卻找不到一個理想的棲身之所孕育生命的時候，它是多么的失望。它那弱小的生命再也承載不了過多的飛翔。這天，它拖著疲憊的身子，看到窗外伸出的一只手臂，心頭溢滿了欣喜，便停落下來，認(rèn)為這是個不錯的地方，立即搭窩孵蛋，忙個不停，直至小生命孵化而出?？伤恢?，為了它，一個圣者的生命就此殞滅。

這是怎樣的一個悲憫的人?。‘?dāng)他伸出手臂向外默默祈禱的時候，他的心靈的世界普照著慈柔的光輝，他的眼中的萬物都是有靈性的生命。所以，當(dāng)一只黑乙鳥停落在他手臂上時，潛藏在他身軀內(nèi)的一顆悲憫之心油然而生。他心里也許在想，這個小生靈已精疲力竭，分明是在向他求助，借他的一臂之力，延續(xù)自己的生命。他毅然立下一個信條，即使己身危在旦夕，也要不辜負(fù)小鳥的信任。

我們存在的星球上，正是有了生命，才顯出它的可愛。生命不存在貴賤之別，不存在人畜之分。當(dāng)一個人用愛心對待一條狗時，狗在特定的情況下也能救助處在危難中的人。圣凱文獻(xiàn)出己身，僅僅救了一只鳥，但我們已看到一個圣者的靈魂。用生命換取生命，從來沒有值得與不值得。特別是人，當(dāng)將悲憫之心籠罩于天地，涵蓋于萬物時，整個世界便充滿了恢宏而又深邃的人性光輝。

一個人在他的一生中，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黑乙鳥?？墒?，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善待他生命中的黑乙鳥。不妨舉個例子吧，二戰(zhàn)時期，當(dāng)納粹的魔爪伸向無數(shù)猶太人時，對這些猶太人來說，他們就是棲棲惶惶無枝可依的黑乙鳥。有個猶太女孩向一對年輕夫婦求救，出具一張假出生證明，就可以逃過蓋世太保的搜捕。這對年輕夫婦也答應(yīng)了。當(dāng)?shù)诙焖麄儼醇s定來到法律事務(wù)所時，那個女人卻十分遺憾地說，他們不能為女孩提供假出生證明，因為他們不能說謊。在一個生命處于死難之際，卻以不能說謊為由來推托，這是何等偽善與自欺?！端镜隆飞嫌芯湓捳f：“盡量不要說謊，在特殊情況下，也可以不說實話。”顯然，這對夫婦的“誠實”，是有違做人的道義的，他們這么做，只是為了保全自己。而與這對夫婦相反的是，一位德國企業(yè)家辛德勒冒著生命危險，在納粹集中營里營救了1200名猶太人，一名波蘭女子伊蕾娜不顧己身安危，救下2500名猶太兒童。在那惡魔猖獗的年代，他們兩人的義舉，不僅拯救了危難中的猶太人，也拯救了人類自己。

像圣凱文這樣心懷悲憫的人，一直以來，我們的世界就不缺乏。對那些身陷戰(zhàn)爭之苦的傷病員來說，南丁格爾就是圣凱文；對那些無助的麻瘋病患者、乞丐、流浪兒童來說，特蕾莎修女就是圣凱文。同樣，比爾·蓋茨和沃倫·巴菲特也是我們今天世界里的圣凱文。他們擁有億萬資產(chǎn)，卻胸懷一顆悲憫之心，將巨額財富捐給慈善機構(gòu)，救助那些亟待救助的人。

人類發(fā)展到今天，盡管上能遨游太空，下可探測海底，但是，依然不能擺脫地震、海嘯、颶風(fēng)、瘟疫、貧困等各種天災(zāi)人禍。當(dāng)每一次災(zāi)難降臨的時候，有多少處在危難中的黑乙鳥需要我們?nèi)椭?，去拯救。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像圣凱文那樣伸出援助之手，這個世界便彌漫了溫馨與可愛。

寫到這里，不禁捫心自問，當(dāng)我生命中遇到了黑乙鳥，我會怎樣對待呢？

望著窗外迷蒙的春雨，我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