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宋郊祀歌》小考

周夏

摘 要：[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版《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郊廟”類詩選錄顏延之《宋郊祀歌》二首。此二首詩乃顏延之應(yīng)詔為南郊郊祀禮而作。據(jù)《宋書·樂志》：“二十二年，南郊，始設(shè)登哥，詔御史中丞顔延之造哥詩”，乃知此二首詩為郊禮儀式中的“登歌”一類。本文對(duì)顏延之《郊祀歌》一類“登歌”的歷史源流及形式特色作了簡略的考證，並對(duì)《郊祀歌》中所涉及的劉宋朝南郊祭天禮中的程序和環(huán)節(jié)作簡略的概述。

關(guān)鍵詞：《文選》；宋郊祀歌；登歌；郊祀禮

《文選》“郊廟”類詩選錄顏延之《宋郊祀歌》二首。《宋書·樂志》及宋郭茂倩編《樂府詩集》亦收。據(jù)《宋書·樂志》：“二十二年，南郊，始設(shè)登哥，詔御史中丞顔延之造哥詩，廟舞猶闕?！睏l，此二首詩作於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446），乃顏延之應(yīng)詔為劉宋朝廷郊禮而造。另有一首三言詩歌亦同時(shí)同事所作，收入《宋書》及《樂府詩集》，《文選》未見。

一、“登歌”小考

《禮記·郊特牲》：“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bào)天而主日也，兆於南郊，就陽位也?！雹倌辖冀级Y，乃是天子祭天之禮。故而顏延之詩中有“告成大報(bào)，受釐元神”之句。據(jù)《宋書·文帝本紀(jì)》載，南朝宋文帝曾六次“車駕親祠南郊”，舉行祭天之禮。據(jù)上引《宋書·樂志》一條，顏延之應(yīng)詔所作郊祀歌，是為南郊郊祀的一項(xiàng)儀式——“登歌”而作。

《樂府詩集》釋“登歌”：“登歌者，祭祀燕饗，堂上所奏之歌也?！薄吨芏Y·春官·大師》云：“大祭祀，帥瞽登歌，令奏擊拊?！编嵭⒁嵥巨r(nóng)曰：“登歌，歌者在堂也?！雹凇吨芏Y·春官·小師》云：“登歌擊拊，下管擊應(yīng)鼓?！雹邸抖Y記注疏·祭統(tǒng)》云：“夫大嘗諦，升歌《清廟》，下而管《象》……”④（“升歌”即“登歌”。）可見自周代便將登歌作為郊祀禮樂儀式中的一項(xiàng)。儀式過程由瞽者登歌，樂器較簡單，為罄、鼓、琴瑟一類。

《漢書·禮樂志》：“乾豆上，奏《登歌》，獨(dú)上歌，不以筦弦亂人聲，欲在位者聞之，猶古《清廟》之歌也?！兜歉琛吩俳K，下奏《休成》之樂……”《後漢書·明帝紀(jì)》：“升歌鹿鳴，下管新宮。注曰：升，登也。登堂而歌，所以重人聲也。燕禮曰：‘升歌鹿鳴，下管新宮?！薄稌x書·樂下》云：“宮懸在庭，琴瑟在堂，八音迭奏，雅樂並作，登歌下管，各有常詠，周人之舊也?！?/p>

據(jù)上引材料知，自漢魏晉以來，郊祀登歌的傳統(tǒng)未曾斷絕。而至南朝宋時(shí)，據(jù)《宋書·樂志》：“元嘉十八年（442）九月，有司奏：‘二郊宜奏登哥”，可知?jiǎng)⑺纬我郧敖检氲歉鑲鹘y(tǒng)一度廢弛?！端螘の涞郾炯o(jì)》云：“後庭無紈綺絲竹之音?！倍挝涞叟c臧燾書中，曰：“頃學(xué)尚廢弛，後進(jìn)頹業(yè)。衡門之內(nèi)，清風(fēng)輟響。良由戎車屢警，禮樂中息，浮夫近志，情與事染。”劉宋朝建國初期，戰(zhàn)禍不止，因而“禮樂中息”，郊祀禮儀未能全備。直至宋文帝元嘉年中，方復(fù)興登歌禮儀。

漢以前，登歌之曲目歌辭據(jù)《儀禮·燕禮》：“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及《禮記·文王世子》“升歌《清廟》”，多出自《詩》。如《詩·周頌·清廟序》云：“《清廟》，祀文王也?！鳖佈又鳌督检敫琛?，採用四言體，莊嚴(yán)肅穆。而觀詩中文句：“有牷在滌，有絜在俎”語出《詩·大雅·楚茨》“絜爾牛羊”句、“陟配在京，降徳在民”語出《詩·大雅·下武》“三后在天，陟配在京”。可見顏延之作《郊祀歌》承《詩》之遺風(fēng)。

郭茂倩《樂府詩集》引《尚書大傳》曰：“古者帝王，升歌《清廟》。大琴練弦達(dá)越，大瑟朱弦達(dá)越，以韋為鼓，不以竽瑟之聲亂人聲?！肚鍙R》升歌，歌先人之功烈德澤。茍?jiān)趶R中當(dāng)見文王者，愀然如復(fù)見文王。故《書》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此之謂也?！庇謸?jù)上引《周禮》、《漢書》等材料，登歌之配樂演唱方式，是以人聲為主，堂下管弦為輔，“不以筦弦亂人聲”，以表現(xiàn)祭祀先祖時(shí)肅穆清遠(yuǎn)之意，同時(shí)可見登歌歌辭之重要性?！端螘分尽份d“尋廟祠，依新儀注，登哥人上殿，弦管在下”，知?jiǎng)⑺纬检氲歉璞邢却鷤鹘y(tǒng)，登歌時(shí)歌頌祖宗之功烈，去鐘撤竽以明至德。

二、顏延之《郊祀歌》中所涉劉宋朝郊祀禮

觀顏延之《郊祀歌》，“夤威寳命，嚴(yán)？帝祖?！闭Z出《尚書》：“周公曰：‘嚴(yán)？寅畏?！奔啊霸唬骸鯚o墜天之降寳命。”言天子敬畏天命，尊敬先祖?！氨１磲罚堤齐谐??！弊肥鲎婵肌＠钌谱⒃唬骸吧蚣s《宋書》曰：高祖，彭城人。楚元王之後也。彭城，徐州之境?！眲⑺胃咦婺伺沓侨?，因而承襲於唐堯及楚元王。而“靈監(jiān)叡文，民屬叡武。奄受敷錫，宅中拓宇。亙地稱皇，罄天作主。月竁來賓，日際奉土?！本鶠榉Q頌先祖功績之語。

據(jù)《宋書·樂志》，顏延之郊祀歌依次為：“夕牲歌”、“迎送神歌”、“饗神歌”（此首未收入《文選》）。歌中詩句不僅稱頌祖宗之德，且反映出南朝宋時(shí)郊祀禮之禮儀程序。《夕牲歌》中：“有牷在滌，有絜在俎。薦饗王衷，以答神祜?！睜?，是指祭祀所用的純色毛的牛。在滌，謂牛在牢中。俎，乃祭器。此四句，是陳述夕牲時(shí)檢查祭祀牲口的環(huán)節(jié)。所謂夕牲，即視察犧牲的情況，在郊日前一天早飯前進(jìn)行。公卿百官、京兆尹到郊?jí)瘱|入位，太祝、太史牽犧牲進(jìn)入，稟犧令跪報(bào)：“請(qǐng)檢査犧牲。”太祝、太史說：“犧牲很肥壯。”而後被牽到庖廚宰殺。《迎送神歌》中：“金枝中樹，廣樂四陳。”金枝，指以金為飾的燈，廣樂，則是指郊祀雅樂。“奔精照夜，髙燎煬晨?！北季?，指流星；髙燎煬晨則表現(xiàn)出郊祀之禮中燔燎的儀式。太祝以酒灌地後群臣拜伏。而後皇帝站在燔燎的位置，太祝令用幾案盛著獻(xiàn)神的玉璧、割開的犧牲、爵酒、黍飯等放在柴壇上，燔燎時(shí)三人手拿火炬上去點(diǎn)燃，壇下二十多人用火炬往壇上扔，柴燒完後祭天禮便告結(jié)束。

南朝齊秉承劉宋郊祀雅樂，《南齊書·樂志》云：“宋顏延之饗地神辭一篇，余與南郊同?！薄赌淆R書·樂志》曰：“武帝建元二年，有司奏：‘郊廟雅樂歌辭、太廟登歌用褚淵，餘悉用謝超宗所撰，多刪顔延之、謝莊辭以為新曲，備改樂名。”而據(jù)《南齊書樂志》引“羣臣出入奏《肅咸》之樂”，刪追述劉宋先祖功績的“炳海表岱，系唐胄楚?！本湟约芭c夕牲相關(guān)的“有牷在滌，有絜在俎。薦饗王衷，以答神祜。”句；“牲出入奏《引牲》之樂”混入“有牷在滌，有絜在俎。薦饗王衷，以答神祜。陟配在京，降徳在民。奔精照夜，髙燎煬晨?！?、“迎神奏《昭夏》之樂”則刪“皇乎備矣，有事上春?！?、“隂明浮爍，沈禜深淪?！鳖佈又龅歉杌肴捉检胙艠分?。（作者單位：四川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

注解：

① [清]阮元《禮記·郊特牲》：《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440頁。

② [清]阮元《周禮·春官·大師》：《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796頁。

③ [清]阮元《周禮·春官·小師》：《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797頁。

④ [清]阮元《禮記注疏·祭統(tǒng)》：《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067頁。

參考文獻(xiàn)：

[1] [梁]蕭統(tǒng) 編，[唐]李善 注：《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2] [梁]沈約 撰：《宋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

[3] [漢]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

[4]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

[5] [宋]郭茂倩撰：《樂府詩集》，中華書局，1979年版。

[6] [清]阮元 撰：《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

[7] 楊英：《魏晉郊祀和祭祖禮考》，北大史學(xué)，2003年0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