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多少彎兒

◎任初十

拐了多少彎兒

◎任初十

辦公室喬主任在機關(guān)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眼看就要坐到副局長的位子上了，偏偏在這節(jié)骨眼上發(fā)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這天午休時，局長剛躺到他的專用床上，一扭頭在枕頭邊發(fā)現(xiàn)兩顆黑乎乎的東西，再一看，竟然是老鼠屎！局里人人都知道，局長有潔癖，平時床上有根頭發(fā)都要仔細掃掉，現(xiàn)在看到這么惡心的東西，免不了要沖喬主任發(fā)通脾氣。

喬主任挨了批評，心里就嘀咕上了：這么多年樓里連老鼠都沒見過，哪兒來的老鼠屎呢？而且偏偏出現(xiàn)在局長的枕頭邊兒？他思前想后，覺得這事兒得重視起來，一來要做個樣子給局長看，二來也得提防有人背后使壞。在這節(jié)骨眼上，再小的事兒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打定主意之后，喬主任把副主任老王叫到了辦公室。老王平日里就和喬主任不合拍，大中午的被叫來，更是十二分的不情愿，但他一聽說局長屋里有老鼠，睡意頓時消了大半，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這不大可能吧，今天早上保潔員打掃之后，我還去檢查過，沒發(fā)現(xiàn)有老鼠屎啊?！?/p>

喬主任一聲不吭地拿出一團包著的紙巾，扔到辦公桌上。老王打開紙巾，里面還真有兩顆黑乎乎的小東西，他拿根筆撥拉了兩下，嘴里嘀咕著：“不像啊?！?/p>

此時喬主任正緊緊盯著老王的一舉一動，想從他的神態(tài)中找出點線索，至于他嘀咕什么倒沒聽清。見老王不言語了，喬主任又說：“你說奇怪不奇怪，幾個副局的屋里都沒事兒，怎么偏偏局長屋里有這個？”

老王聽出他話里有話，立馬漲紅了臉：“你這么說，好像有人故意弄兩顆老鼠屎陷害你一樣。難道老鼠拉屎還管你正局副局嗎？”

喬主任呵呵一笑，不緊不慢地說：“是啊，老鼠管那些干什么，也只有人才那么在乎正的副的吧?！?/p>

老王一聽這話，頓時氣得像個紫皮茄子，一聲不吭就要往外走。喬主任也自知失言，趕緊拉住老王，又給老王倒了杯水說：“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我找你來是想請你出出主意，看這事兒怎么辦。”

老王拿起紙包又看了看，嘆口氣說：“看來的確是保潔員偷懶了，這事兒是我的責任，下午我去找局長認個錯?！眴讨魅闻闹贤醯募绨蛘f：“局長那兒我已經(jīng)扛下來了，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趕緊研究一下怎么滅鼠，你說呢？”

老王眼睛一亮：“對，最好是請專業(yè)的滅鼠公司，這樣也顯得重視。費用嘛，就走大院維修經(jīng)費，預算2萬元，你看怎么樣？”

喬主任想了一下，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送走老王，喬主任松了口氣，以他的經(jīng)驗，老王沒有說謊，看來不是他在背后使壞，而是真有老鼠。那就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滅鼠，這樣才能顯示出對局長的重視嘛。

下午一上班，喬主任先給局長換上新買的被褥，順便匯報了一下滅鼠的打算。局長說：“你看著辦就行，別因為這事兒影響了工作就好?！眴讨魅螡M心歡喜，把換下來的舊被褥順手送給了門衛(wèi)老張。這是給自己樹口碑的好事兒，何樂而不為呢？

當天下午，老王就找來了一家滅鼠公司，據(jù)說很專業(yè)。晚上滅鼠公司請喬主任吃飯，酒酣耳熱之后，喬主任當場拍板：明天就開始滅鼠行動，錢隨后就給你們。

第二天，喬主任早早來到單位，信心滿滿地坐鎮(zhèn)指揮，一副大戰(zhàn)在即的樣子。奇怪的是，一連幾天，滅鼠公司的粘鼠板粘住的都是些蜘蛛蒼蠅，別說老鼠了，連根兒老鼠毛也沒逮到。喬主任有點坐不住了，又找來了老王，劈頭就問：“你找的這滅鼠公司有準兒沒有？再這么下去，我看也別滅鼠了，領(lǐng)導先把咱倆滅了！”

老王安慰喬主任說：“咱們這么聲勢浩大的，老鼠肯定嚇也嚇跑了。別急，等周末單位沒人了，老鼠一準兒出來活動，到時候我在單位值班，保證能把老鼠一網(wǎng)打盡。”

果然，周一上班，老王就興沖沖地來到喬主任辦公室：“逮到了，逮到了，光周六一天就逮到十幾只?！眴讨魅螁枺骸澳抢鲜竽?？”老王說：“扔了啊?！眴讨魅我慌拇笸龋骸澳阍趺茨苋恿四?？那是滅鼠行動的成果?。　眴讨魅芜@么一說，老王立刻明白了，懊悔地說：“哎呀，我給忙暈了。要不這樣，我把當時的照片拿來，也算是成果吧?！眴讨魅握f：“好好好，到時會貼到布告欄里，滅鼠行動就算圓滿結(jié)束了?！?/p>

自從滅鼠行動開始，局長辦公室就再沒發(fā)現(xiàn)過老鼠屎，局長對這次滅鼠行動還算滿意。喬主任心里美滋滋的，心想，看來副局長的位子是坐定了。

誰知等了一個多月，組織部沒來考察人選，倒是紀委來找喬主任談話了。沒過幾天，一紙通報下來，說是有人匿名舉報喬主任違規(guī)使用辦公經(jīng)費，并從中貪污5000元?，F(xiàn)已查明舉報屬實，鑒于情節(jié)較輕，免予刑事處罰，給予行政降職處分。通報下來的當天，局黨組也研究決定，提拔老王為辦公室主任，喬主任降為辦公室副主任。

整個下午，喬主任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一邊抽著悶煙，一邊琢磨哪兒出了錯。要說違規(guī)，滅鼠的事兒可是局長點頭的啊，至于回扣的事兒就更沒人知道了，自己在酒桌上和滅鼠公司談的價格是5000，而事后入賬是20000，這樣，5000元錢神不知鬼不覺就到了自己的口袋?？蛇@事兒連滅鼠公司的人都不知道，別人怎么會知道的呢？他一直想到下班也想不出頭緒來，看看單位的人都走光了，才拖著沉重的步子下了樓。

走到大門口，門衛(wèi)老張一把拉住了他，“喬主任，上次你送我那么好的被褥還沒謝謝你呢?！?/p>

“被褥？”喬主任一愣，沒想到當初自己順手送個人情，老張還記得呢。喬主任不好意思地說：“你說那套被褥啊，有什么好的……”喬主任想說那不過是領(lǐng)導嫌臟不要的罷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

老張說：“真的挺好的，那枕頭還是蠶沙的呢，枕著真舒服！”老張說著，就拉喬主任到門衛(wèi)室，打開枕套，里面撲簌撲簌掉下來幾粒黑乎乎的東西。喬主任一看這東西就愣住了：“這，這不是老鼠屎嗎？”

老張一聽就樂了：“這怎么會是老鼠屎呢？老鼠屎是瘦長的，蠶沙是橢圓的。我在老家養(yǎng)過蠶，你們長年坐辦公室的，難怪分不清。不過，天氣一潮，蠶沙黏在一起，猛一看也挺像老鼠屎的?！?/p>

喬主任猛然想起來，這枕頭還是半年前，老王送給局長的，當時自己還笑話老王像個娘兒們呢?？磥砝贤跻姷健袄鲜笫骸钡臅r候，就已經(jīng)認出了是蠶沙，他知道局長有潔癖，根本不會仔細辨認這么臟乎乎的東西，所以就假裝承認錯誤，還假惺惺地找什么滅鼠公司！如果沒猜錯，滅鼠公司的人也是老王安排的，難怪他們知道我克扣了5000塊錢呢。不用說，舉報信也是老王干的。至于那幾張死老鼠的照片，估計也是假造的，為的就是讓他驗收付錢。

想著想著，喬主任“噌”地站起來，他想找局長申冤，可找局長又怎么說呢？說我們花了2萬元就為了兩顆蠶沙？那局長也太不勤儉節(jié)約、太不艱苦奮斗了吧。這事兒說出去，只怕自己以后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想來想去，喬主任只能仰天長嘆：“天哪，為這兩顆蠶沙，拐了多少彎兒??！”

（原載《百家故事》2014年8月上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