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爾太遙遠

眸眸推薦：蒹葭蒼蒼的筆下總是能把生活中的一些不美好描繪得很美好積極，給人滿滿的正能量和勇氣，這個故事里的女孩靈蔥和《壁花少女戀習(xí)記》里面的周旺旺一樣，在面對人生低谷的時候，依然樂觀地去面對生活的勇氣讓人充滿信心。故事里描繪的那個叫阿爾的南部小鎮(zhèn)真的是讓人向往啊，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去那里走一走。

1. 那個叫阿爾的南部小鎮(zhèn)，有梵高畫里最燦爛的陽光

靈蔥二十四歲的春天有點慘。戀愛失敗，工作不順，沙塵暴漫天肆虐。

她拖著行李箱，從林家南家里走出來，站在漫天黃沙里，不知該往哪里去。她的家在西南平原，此時正春暖花開?？伤荒芑厝?。她放棄家里安排的工作要跟林家南來北方時，家里人各種反對，可她死倔，家里人沒能制伏她。最后，媽媽撂下一句：“你要是哭著回來，我可不會給你開門！”

她也有一心向往的地方，比如法國，那個叫阿爾的南部小鎮(zhèn)，有梵高畫里最燦爛的陽光。她還想去梵高的墓前獻一束花。他是她最喜歡的畫家。

如果說法國太遠，那近的地方也有，比如云南，一個叫綠甸的古城。

十八歲時，高考之前的一個陰雨天，她在雜志上看到一幅畫，一座院子的角落，古色古香的木樓，花壇里紅的紫的黃的花，一朵朵開得燦爛?；▔裕粭l雪白的狗和一只漆黑的貓正躺著曬太陽。還有一個少年，他坐在一把藤椅上，埋頭看書。少年只露出半張臉，但靈蔥卻莫名心動。她天真傻氣地猜想，他有一雙什么樣的眼睛？看的又是什么書？

去法國需要很多錢，去云南需要很好的心情。她都沒有。

朱珠在電話里說：“來我這兒呀。這邊的清俊小哥多得很，任挑任選?！?/p>

朱珠是靈蔥大學(xué)時的好姐妹，一起做過許多瘋瘋傻傻的糗事，感情深厚互不嫌棄。她人在江南，有男友但是在不同城市，她一個人住，看來是目前最合適的投靠對象。

靈蔥買了機票直奔江南。

她一下飛機就接到朱珠的電話：“親愛的，你到機場了吧？我不能來接你了啊。我的愛情出危險了，我要去捍衛(wèi)！鑰匙我放在物業(yè)了，房租交到年底了，你安心住著！多保重！”

一瞬間，靈蔥有點懊惱。她飛了兩個小時，降落在這里，不是為了住交了房租的房子，也不是為了邂逅帥哥。她是需要貼心姐妹慰問她受傷的心靈啊！她再一想，也罷了，救愛如救火?？磥硭缓靡粋€人擔(dān)當(dāng)失戀的悲傷，獨自走一段黑夜漫漫的路了。

她失戀的原因是她看到了林家南和發(fā)小的聊天記錄。發(fā)小稱贊靈蔥漂亮能干，說林家南有眼光。林家南說，那當(dāng)然，她不但漂亮能干，而且家境也不錯。林家南還特意強調(diào)，我可是綜合權(quán)衡后才選的她！

靈蔥很惱怒，很失望。她選擇林家南，千里迢迢跟他來到北方，純粹只因為——她愛他。至于他是否帥氣能干，家庭如何，工作如何，她從未將它們獨立出來，作為權(quán)衡的因素。她的愛如此純粹，她不能接受林家南這么現(xiàn)實的權(quán)衡。

她也不能理解，決定一份愛情，真的需要這么多權(quán)衡嗎？

2. 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朱珠住的小區(qū)很老舊，但花園很美。這是北方陰冷的春天里，不容易見到的勃勃生氣。靈蔥深呼吸，恍然覺得，這樣好的春日氣息，用來失戀實在好浪費啊。

昨夜下過雨，淺綠的草地上，躺著幾朵從枝頭墜落的紅山茶，花朵碩大，皎潔鮮艷初開。這么好的花！靈蔥滿心惋惜。她沖過去撿，一朵兩朵三朵，沒地方放，她便取下了帽子——那本來是用來抵擋沙塵暴的。

一個大男孩走過來，一朵白玉蘭落下來打在他的肩上，他接住了，準(zhǔn)準(zhǔn)地拋進靈蔥的帽子?！斑@花有淡淡的香氣?！彼f。

他看來和她差不多大，但眼神澄澈柔和宛如少年。靈蔥覺得這張臉?biāo)圃嘧R，但她分明從未見過他。

靈蔥之前的工作是建筑設(shè)計，雖然辭職了，但手上還有一堆私活。即使失戀了，工作的節(jié)奏也不能亂。

幾天后的晚上，靈蔥畫圖畫累了，下樓到花園透氣，她想找人聊聊天，說說話。可她拿出電話，卻不知道打給誰。她想起林家南，她聞到花木香，她有點傷感，她究竟是為了什么，才從和風(fēng)吹拂的平原，跑到沙塵暴肆虐的北方，如今又獨自坐在春寒微微的江南？

她聽到有人喊她：“喂，你好?！甭曇魷睾?，欠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

她抬頭，是那個大男孩，他的臉在燈影里模糊不清，一雙眼睛宛如星辰閃耀。

她微微一笑：“你好?！?/p>

他在她身邊坐下，姿態(tài)自然而又磊落，他說：“你是剛搬來的吧？住1406？”

靈蔥點頭，她聞到他身上有什么氣味，蔥花味？雞蛋味？油煙味？好像都有。

“你怎么了？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呢。”他又問。

“失戀了呀?！彼f。

他居然如釋重負，眨眼一笑說：“那就好，我還以為是什么糟糕的事呢?！?/p>

“還有什么事比失戀更糟糕？”靈蔥反問，尾音微微上揚，她有點愉悅。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開口和人說話，對方也還算眉清目秀溫潤養(yǎng)眼。

“哈，那倒也是?！八麄?cè)頭看她，又說，“哦。我叫阿木，就住在1407，是你的鄰居哦，需要幫忙就過來叫我?！?/p>

阿木又告訴她，他在小區(qū)對面那家叫“云南菌子雞”的餐館里當(dāng)廚師，要是靈蔥來吃飯，報他的名字可以打八折。

靈蔥笑著道謝。心里卻不以為意，她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呢？水電有問題她會找物業(yè)，小偷光顧她會打110，煤氣大米都是送貨上門。而且，她也不愛吃雞肉，媽媽燉的雞都很老，口感像木屑。

再說，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3.她被打動了，為他的熱情和天真

雖是這樣想，但人在異鄉(xiāng)，能得到如此關(guān)懷終歸還是歡喜。

所以，沒過幾天，靈蔥就去了“云南菌子雞”。她想嘗嘗阿木的廚藝。

菌子雞的口味出乎意料的好，完全沒有她討厭的木屑口感。她連續(xù)幾天都去，吃不完剩下的就打包帶回來煮面。她不想說出阿木的名字求打折。她和他非親非故無交情，她不好意思利用他。

但每次結(jié)賬，收銀員打出來的小票，都是八折后的價格。

幾天后的上午，靈蔥到1407去敲門，她想當(dāng)面謝謝阿木。開門的是一個短發(fā)圓臉的清秀妹子，靈蔥認(rèn)得她，她是“菌子雞”的服務(wù)員。妹子眼神犀利，直接問靈蔥：“你找阿木嗎？有什么事？他還在睡覺?！?/p>

“沒什么事，我只想謝謝他?！膘`蔥竟然心虛。

她猜測妹子和阿木的關(guān)系，男女朋友？憨憨的男孩和犀利的女孩，互補組合，但男孩可能會吃虧。她想起阿木清澈的眼睛和單純的笑容，胸口奇妙地柔軟了一下，不知是同情還是心疼。

她不再去“菌子雞”吃飯。

陸陸續(xù)續(xù)的，靈蔥看到更多人在1407進進出出，好像都是餐館的服務(wù)員。她這才明白，那是餐館的宿舍?？蛇@種老式小區(qū)房，最多也不過兩室一廳，十幾個成年男女怎么擠得下去？恐怕比雞兔同籠還難受吧。

靈蔥在花園里又碰到了阿木。他像是剛沖過涼，頭發(fā)微濕，身上透著一股薄荷味。

“你怎么好久沒來吃飯了？”

靈蔥隨口敷衍：“我懶得下樓，都是隨便買點菜自己做。”

阿木眨眨眼，清澈的眼里掠過一絲狡黠，說：“我發(fā)明了一道新菜，正想邀請客人試吃呢！你來怎么樣？免費贈送的哦?！?/p>

“免費贈送”并不能吸引靈蔥，她只是想吃他做的菜。她長這么大，除了媽媽，還沒有一個人做的菜能讓她留戀。林家南只會煮面條。

靈蔥等待試吃新菜的時候，鄰桌的客人嚷了起來，說湯里有黃蜂，要服務(wù)員小妹叫老板來。老板跑過來，一臉肯定地說：“不是大黃蜂呢，你看，是切得很小的菌子?。　?/p>

客人很惱火：“你瞎眼了嗎？還有翅膀呢！后天就是3月15日，我發(fā)給大家看看，究竟是黃蜂還是菌子?。　笨腿四贸鍪謾C準(zhǔn)備拍照。

老板慌忙攔住客人：“別急別急，好說好說?！蓖瑫r也大嚷起來：“喊阿木來！”

阿木小跑出來，老板對客人說：“這位是廚師，他做的湯，一定是菌子丁，不信讓他吃給你看?！?/p>

阿木愣了愣，并不爭辯，伸手去拿筷子。

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動靈蔥，她沖過去奪下阿木的筷子，對這老板咆哮：“明明就是黃蜂！你自己怎么不吃！”

圍觀的客人也來助陣。

“就是，真過分！”

“道歉，免單！”

“曝光！”

事情以道歉免單平息。但靈蔥很生氣，她冷眼瞪著阿木，他也太憨太傻了！這都能忍？她掉頭走出餐館。家里還有面包和蘋果，她狠狠地啃?？兄兄?，她又覺得自己也太無厘頭了，這關(guān)她什么事啊？

靈蔥畫圖紙時，門鈴響了。

門口站著阿木，他手里捧著白玉蘭，一朵朵用白色棉線串了起來，成了一個花環(huán)：“這個是我串的，今天謝謝你?！彼难凵耖W閃的，幽幽暗香在空氣里飄浮。

她接過花，慫恿他：“你廚藝那么好，到哪里干都行，何必跟著這種老板？”

“他是很摳門，但我剛來這邊時吃了不少苦，是他收留了我，也教了我很多東西。再說餐館也缺人手。”他又遞過來一張小紙片，“這是我的電話，需要幫忙的話，盡管打給我。”

他又這么說，她是看起來急需被幫助的可憐蟲嗎？她真不該告訴他她正在失戀，這個忙他幫不了。不過，她被打動了，被他的熱情和天真。

4. 他的純真情意，她拿什么來報？

靈蔥沒想到，自己會感冒，而且嚴(yán)重到需要幫忙的地步。

晝夜溫差大，她熬夜畫圖受了寒，她以為自己身體很棒，睡一覺就能好。可睡下去卻更嚴(yán)重了，腹瀉嘔吐發(fā)燒一起來，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水泥。她掙扎著爬起來出去買藥。

她在樓梯旁碰到阿木。她沒照鏡子，不知道此時自己萎靡蒼白、目光渙散。

阿木嚇了一跳：“你怎么了？生病了嗎？要我陪你去醫(yī)院嗎？”

“沒事，感冒而已，買點藥就行了?！彼f著晃了晃。眼前這個人的眼神太關(guān)切，聲音太溫暖，她不禁軟弱得像個孩子。其實一秒鐘之前她還在逞強，人一旦軟弱就容易脆弱，她怕自己會脆弱得想念林家南。何況，她不逞強又能怎樣？

阿木過來扶她：“要買什么藥？我去買。不是叫你有事打電話的嗎？都病成這樣了?！弊匀蝗岷偷泥凉?，像她相知多年卻遠在萬里之外的男閨蜜。

阿木扶靈蔥回去，自己飛奔著去買藥。他回來時，左手拿著藥，右手拎著一只雞。

“你知道嗎？最靈的感冒藥，其實是雞湯。我小時候最愛盼感冒，那樣我媽就會給我燉雞湯！”

靈蔥想起了媽媽燉的雞湯，鼻子有點酸。她忙換了話題，語氣揶揄地問：“大廚今天缺席，客人吃什么呢？”

“我還有徒弟啊，也不是非我不可啦?！彼謸P揚眉毛，“再說我有更重要的事嘛。”

半個月前，他們還是陌生人，但現(xiàn)在，他為她買藥熬雞湯，把她當(dāng)成比工作還重要的事。她心里柔柔暖暖，又忐忑不安。他的純真情意，她拿什么來報？

阿木食指上戴著一枚銀戒指，款式奇特，鐫刻著古老花紋。

“這枚戒指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她問阿木。

阿木取下來給她看，說：“戒指里刻著我的名字呢。如果我遇到喜歡的人，可以把它送給對方來表白，這是我們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

靈蔥笑了：“看來你還沒遇到喜歡的人。話說，阿木，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阿木微紅了臉：“不好說呢，不過她出現(xiàn)了，我自然會知道。”

靈蔥正在喝湯，敲門聲響起，阿木幫她去開門。靈蔥探頭一看，是那個犀利妹子。妹子的眼神刀鋒一樣秒過靈蔥的臉。

她對阿木說：“店里忙不過來，老板讓我來找你?！?/p>

阿木說：“好，我就過去。”

阿木又回頭對靈蔥說：“我下了班再來看你，有事打電話?！?/p>

他們走出去，靈蔥聽到妹子問：“她是誰呀？你怎么認(rèn)識她的？”

阿木沒答話。

5. 如果那個人有幸是我，我不會讓你無處可去

朱珠回來了，宣布捍衛(wèi)愛情成功，但從此要守住勝利果實，再也不會異地戀了。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靈蔥說：“跟我到那邊去吧？”

靈蔥說：“我去干嗎？”

朱珠反問：“那你在這兒干嗎？”

是啊，她在這兒干嗎？她想說一點關(guān)于阿木的事，可話從口出卻成了這樣：“等我畫完這幾張圖就去旅行。”

朱珠向靈蔥推薦附近好吃的餐館，說到“菌子雞”，朱珠說：“那個小廚師很帥氣哎！”

靈蔥滿心歡喜，忍不住把阿木的事跟他balalabalala都說了。

朱珠聽完，瞪大眼睛：“你搞清楚好吧？他人是不錯，可他沒房沒車沒錢，說白了就是外來務(wù)工人員。你去那里吃過飯，那肯定見過一個短發(fā)圓臉長得很清秀的妹子，我聽他們八卦，她對小廚師很是中意呢。她是本地小鎮(zhèn)的人，小廚師要是從了她，他們就可以在小鎮(zhèn)開一家自己的餐館，夫唱婦隨多和美呀！就算是這邊的小鎮(zhèn)，也比小廚師的老家繁榮了不知多少倍！”

靈蔥眼神倔倔的：“我不喜歡這樣去權(quán)衡！”

朱珠也很有把握：“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介意他只是一個小廚師！”

靈蔥惱羞成怒地瞪著朱珠，朱珠屈服了，嘆氣：“好吧，好吧，你去愛吧！就像從未受過傷害一樣！”

“當(dāng)然還要愛！”靈蔥理直氣壯。

但她并未打算就去愛，她都不了解阿木，就談什么愛？

小區(qū)門前有夜市，靈蔥沒事就會去逛逛，也當(dāng)散步。

阿木差不多總在這個時候下班，他們常常會遇到，一起走一走，坐一坐，聊一聊。

靈蔥知道了，阿木高中畢業(yè)考上了一所三流大學(xué)，但學(xué)費昂貴，專業(yè)不知所云，他不肯去上。他的家鄉(xiāng)是一座旅游古城，他想開一家餐館，自己當(dāng)廚師?？杉胰瞬煌猓f他不聽話，沒出息。他們當(dāng)然盼望孩子上大學(xué)，能出人頭地。他跟家里鬧翻了，自作主張去學(xué)廚藝，然后來了江南。他那時幼稚輕狂，放出豪言壯語：“我不闖出點名堂絕不回來！”

“我已經(jīng)四年沒回去了，仍然沒闖出什么名堂，但卻越來越想回去，還是想開餐館?！卑⒛居肿猿暗匦π?，“總之還是沒出息?！?/p>

靈蔥想到自己，少年的叛逆總相似，心理上不覺又靠攏他一些。她說：“我當(dāng)初為愛情去了北方，我媽媽也說我沒出息，如今果然失敗。可是好奇怪，如果再次遇到愛情，需要我去遠方，我還是會去。”

“哪怕有可能在春天失戀無處可去？”阿木反問。

“是?！膘`蔥答。

“如果那個人有幸是我，我不會讓你無處可去。”他說得很認(rèn)真。

類似的話，林家南也說過?？赡怯钟惺裁搓P(guān)系，人只要不死就會愛，有愛就會有承諾。盡管許多承諾都成了風(fēng)吹云朵，但千百年來，人們的虔誠與堅信從未改變。

可“那個人”會不會是阿木，靈蔥也不知道。

6. 他們的默契，比他們認(rèn)識的時間還要長

夜市上也有舊書攤。

初夏的晚上，靈蔥瞥見阿木蹲在書攤前，翻著一本畫冊跟老板討價還價。那是梵高的畫冊。靈蔥有點驚訝，說：“你喜歡這個？”

阿木付了錢，并不覺得難為情，而是說：“你也喜歡嗎？”

靈蔥笑起來：“一直很喜歡，他是我親愛的文森特·梵高呀?！?/p>

“哦，他也是我親愛的文森特·梵高呀！”阿木學(xué)她的語氣，笑起來，“我爸是美術(shù)老師，他自己沒什么成績，所以寄希望于我，逼我學(xué)了幾年畫。可畫畫這種事，既要努力，又要天賦，我既不努力，也沒有天賦，打我罵我也沒用，后來他也就死了心。不過我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知道了梵高?！?/p>

“人們多半會想，一個小廚師，喜歡一個大畫家，這有什么用呀。”他又這么說。

“要有什么用？當(dāng)吃當(dāng)喝嗎？喜歡就好了，現(xiàn)實這么灰暗，心里沒點陽光怎么行？”

阿木笑起來：“這也是我想說的！”

“你想聽說我出來！”

“沒錯?！?/p>

好奇怪，他們的默契，比他們認(rèn)識的時間還要長。

“我以后要去法國，去梵高的墓地獻一束花，也想去看看他畫里的阿爾小鎮(zhèn)，那么濃烈飽滿的陽光?！膘`蔥說。

“你想看那樣的陽光的話，我家鄉(xiāng)就有啊。”

“真的嗎？我想去！”靈蔥歡呼起來。

“真的，還能看到遠處的雪山呢。哇，映在陽光下壯麗無比！美呆了！”他眉飛色舞，眼里迸發(fā)出萬道光芒。

靈蔥知道，他想家了，靈蔥也想家了，和風(fēng)吹拂平原，花兒低低搖曳，騎單車的少年追逐奔跑。她也好想回去，但她更怕媽媽罵她。

7. 他們從夜市的這頭走到那頭，人潮人海，他們始終肩并肩

靈蔥也才知道，阿木的家在云南，正是那個叫綠甸的古鎮(zhèn)。這小小的巧合讓她欣喜。她手上的圖已經(jīng)畫完了，可以休息一陣子，是留下來，是回家，還是去朱珠那里，她有些糾結(jié)。

夏夜的晚上，她獨自坐在花園里的石凳上，靜靜聽心的聲音，心告訴她，她想家，想媽媽；心還告訴她，她喜歡阿木。喜歡他澄澈的眼睛，溫暖的聲音，喜歡他燉的雞湯，也喜歡聽他說起親愛的文森特·梵高。

她聽到了有人在說話。犀利妹子的聲音和阿木的聲音，他們正往這邊走來。

“餐館開在哪里都一樣，為什么你非要回去呢？”

“那里是我的家鄉(xiāng)，有我喜歡的陽光。”

“你不會為了我而留下嗎？”

“如果你是我想一起生活的人，我會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如果你是我想一起生活的人，我會帶你回去。”

一陣沉默。

“是因為那個女孩嗎？如果不是她，你會答應(yīng)我的，是不是？”

“不是，這兩件事沒有關(guān)系?！?/p>

“但是你喜歡她，是不是？”

“是?！?/p>

“你太天真了！她是白領(lǐng)，你認(rèn)為你配得上她？”

“如果她也喜歡我，那就配得上?！?/p>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是激烈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咚咚聲，帶著一股怒氣。妹子跑遠了。阿木似乎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陣溫暖的潮水從靈蔥的心里涌起。她好喜歡阿木的回答，那么坦然自若，不卑不亢，跟她的愛情態(tài)度一樣?？伤龗行淖詥?，你真的不介意他只是一個小廚師嗎？她有點介意。但這并非因為她是白領(lǐng)，而是，她還不夠喜歡他。

她也忽然明白，林家南為什么會權(quán)衡之后才選擇她。只有當(dāng)你不夠喜歡對方時，對方可量化可物化的條件，才會成權(quán)衡的籌碼。

糾結(jié)的問題也有了答案——她該走了。至于是否會回來，是否會想念他，一切順其自然。

靈蔥訂好了三天后的火車票，她在夜市上等到阿木。她說：“我打算去云南，去你的家鄉(xiāng)看陽光。如果你告訴你家的地址，我還可以代你看望你的家人?！?/p>

阿木的表情很吃驚，又有一絲歡喜。他張開嘴，欲言又止，又低頭默想了一下，才說：“等你去了那邊我再告訴你，先祝你旅途愉快！

他們從夜市的這頭走到那頭，人潮人海，他們始終肩并肩。

阿木沒有急切表白，沒有挽留，更沒有說多余的話，這讓靈蔥很意外，但也很坦然。

8. 能做的，就是把這漫天陽光送給你，裝進你心里

這三天里，靈蔥沒碰到阿木，也沒接到阿木的電話。靈蔥的坦然變成了悵然。如果他真的喜歡她，又怎么能如此平靜若無其事？

她不能帶走江南的春天，但那串春天的白玉蘭，早已風(fēng)干，被她收進了行李箱。

出發(fā)的早晨，當(dāng)靈蔥拖著箱子走到樓梯口時，阿木過來了，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

“我們一起走?！彼f。

靈蔥嚇了一跳，隨即明白過來：“你終于要回家啦？”

他雙手握著背包帶，露出潔白的牙齒笑：“是，但也不完全是，我……想陪你走這一趟。”

阿木真是個好旅伴，他一路上負責(zé)拿行李，買食物，幫她蓋上滑落的毯子，為她講解沿途的風(fēng)土人情。

他們抵達綠甸古城時，是凌晨四點。

阿木并不急著回家，而是說：“這個時間正好，我?guī)闳タ慈粘?。?/p>

古城的一座公園里就有山，山并不太高，攀爬也不難，他們在凌晨五點爬上了山頂。

這是靈蔥第一次看日出。

她從未想過要看日出，太陽總會升起，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何必要特意來看？她更未想過，當(dāng)她親眼看到太陽從云海里升起，親眼看到火紅的霞光映滿天空，親眼看到遠處的雪山靜靜閃光，她會如此激動，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朝氣蓬勃的生命。

她和阿木并肩坐在大石頭上。阿木說：“我的家鄉(xiāng)有句諺語，‘當(dāng)你迷茫，就去看看太陽升起。我從廚師學(xué)校畢業(yè)后，很苦惱，很迷茫。有一天，我爬到這兒來看日出，陽光也這樣照在雪山上，我忽然想，我要去遠方，去經(jīng)歷，去錘煉，去學(xué)新東西。我一定要回來開餐館?！?/p>

“我喜歡梵高畫里的陽光，可阿爾太遠了，這里就好?！彼χf：“我這幾年攢了點錢，開一家小餐館夠了。”

靈蔥望著他，他的側(cè)臉籠著一層光輝。靈蔥驀然心動，她在何時何地見過這剪影？

她在沙塵暴里絕望，也在梅雨季里傷感，但此時，她正和一個真誠帥氣的男孩看日出。原來，走過沙塵暴，走過梅雨季，她也能擁有這樣的陽光。她有了回家的勇氣。她會告訴媽媽，她失戀了。如果媽媽罵她，她就說：“我不后悔，我還能無所畏懼去愛?！?/p>

阿木站起來，舉起雙臂望向天空，說：“我希望有一天能陪你去看望親愛的文森特·梵高，但現(xiàn)在，我能做的，就是把這漫天陽光送給你，裝進你心里。”

他一臉少年樣的天真傻氣。靈蔥感動得想跟他擁抱，或者親吻。但她沒有。她仍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9. 我一直在這里，等你來

他們在公園門口告別。

旁邊的花壇里開著鮮艷的花，阿木摘了一朵還帶著露水的紅色非洲菊。靈蔥穿著短袖的帽衫。他將非洲菊放進她的帽子里。他又拿出手機，往靈蔥的手機上發(fā)了一條短信，他說：“這是我家的地址，從這兒走過一條街，穿過一座橋就到了。如果你需要導(dǎo)游，可以來找我?！?/p>

阿木說著走進了古城寂靜的清晨里，瀟灑而又落寞。他走到一棵樹下又回頭看靈蔥，深深的，眷戀的一眼。

靈蔥獨自在古城游蕩，直到她在河邊坐下，她才知道，這世上還有比失戀更糟糕的事——當(dāng)愛情像陽光般來臨，而你卻猶疑不定地躲在陰影里。

一群小女孩從她身后走過，一個聲音說：“姐姐，你的帽子里有一朵花！”

靈蔥這才想起那朵花。她反手去拿，她摸到了花，還一個涼涼的東西。她摸出來一看，是那枚銀戒指。

“為什么放戒指？為什么不說出來？”她打電話問他。

“如果說出來，可能你會為難該怎么回答，而戒指——你可以選擇沒看見，或者丟掉它。我當(dāng)然期待你看見它，但終歸，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接不接受，卻是你的事。不管怎樣，我都要謝謝你，你出現(xiàn)了，讓我想做更好的自己?！?/p>

他的聲音好真誠，好溫暖。靈蔥從未得到過這樣的喜歡，天真純粹，無欲無求。她心里的猶疑瞬間消散。

她握著戒指，她要在這漫天陽光里，穿過那條街，走過那座橋，走到阿木面前去。

她站在一座院子門口，她看到古色古香的木樓，花壇里紅的紫的黃的花，一朵朵開得燦爛?；▔?，一條狗和一只貓正躺著曬太陽。眼前的景象和她記憶里的某個場景一點點重合起來。

是那幅畫！她十八歲時在雜志上看到的畫！

她記得，畫里還有一把藤椅，藤椅上還坐著一個看書的少年。

她還記得，那是她青春里最灰暗的一個下午，模擬考考砸，被老師訓(xùn)斥，和媽媽吵架，年少不經(jīng)事的她，幾乎覺得這是人生的絕境。她趴在座位上，隨手翻開不知是誰傳過來的雜志，她便看到了那幅畫。

畫里盛開的花朵，看書的少年，安然的貓狗，讓她感到蓬勃的生氣。她能感受到書里漫天陽光的暖意。在那樣的年紀(jì)，孤立無援的時刻，一點燦爛都可能被放大，化為強大的希望。

靈蔥將目光從貓狗身上移開，她果然看到了一把老藤椅，老藤椅上坐著一個人，手里捧著一本書，那張令她心動的側(cè)臉，今天日出時，她才見過。

他抬起來，朝她燦然一笑。他當(dāng)然只會是阿木。

他朝她揚了揚手里的書，是梵高的畫冊。

“我一直在這里，等你來?！?/p>

一瞬間，靈蔥竟分不清，對她說話的，是眼前的阿木，還是她十八歲時見過的那個少年。但她分明感受到，這漫天的陽光，不是來自梵高的畫冊，也不是來自綠甸的天空，而是來自她和阿木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