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朋友

張軍軍

那年，剛剛大學畢業(yè)的我決定只身穿越巴丹吉林沙漠。我在朋友的陪同下抵達了內蒙古自治區(qū)的阿拉善右旗。我們置辦了部分物品，并在附近牧民家花4000元購買了一匹駱駝。駝主說這頭駱駝叫布魯格，極通人性。它已走了上萬公里，從未出過事。不到一小時，我就穩(wěn)穩(wěn)地騎上它疾走了。

布魯格馱著我和150多公斤重的馕、烤羊腿、炊具、帳篷和各種儀器出發(fā)了，目的地是500里之外的額濟納旗。

我和布魯格進入了巴丹吉林沙漠的腹地。沒有同伴，我很自然地把布魯格當成了風雨同舟的朋友。雖然盡量節(jié)約，可僅能盛120公斤水的鋁制水箱還是干了。我計劃到瑪尼查干通格補充水。地圖和一些資料表明，那是一個孤立于浩瀚沙海中的小村落，地勢較低，有一眼寶貴的甜水井，一千年來不曾干過。必須盡快趕到瑪尼查干通格！布魯格悟性很強，邁開大步向前疾行。兩天后，我們終于看到了瑪尼查干通格！甜水井萬歲！布魯格很熟悉路線，狂奔而去！

可進了村，我立刻傻了眼，村里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走到井臺邊一看，下面已不見一滴水。我真是欲哭無淚。在沙漠中，沒有比斷水更令人恐怖的事了。俗話說：良心喪于困地。求生的本能使我突生惡念：何不把布魯格殺了呢？喝它的血。可我實在下不了手??！10天來，布魯格任勞任怨，從沒跟我鬧過別扭。它是多么忠誠！殺了它等于殺了自己的好朋友，那我還算是人嗎？唉，聽天由命吧！喝了布魯格的血也未必能解渴。

我們繼續(xù)趕路。大概是上午10時，迷迷糊糊的我覺得布魯格的腳步明顯加快，不禁為之一振。莫非前面有水源？可往前看，沒有任何潮濕的跡象。我打了一個激靈，向后望去，十幾條西北野狼正窮兇極惡地追過來！它們面目猙獰，氣焰囂張，一概骨瘦如柴。毫無疑問，它們也是多日沒喝到一口水，吃到一口肉了！相距不到七八十米，如果被它們攆上，結果可想而知！布魯格全力狂奔起來，與野狼展開了長跑比賽。大漠上騰起一道沖天的煙塵。

布魯格果然是好樣的！十幾里跑下來，已將群狼甩出了兩百多米。突然，一條狼支撐不住，猝然栽倒。其余的狼急不可待地撲上去，幾下把它撕開，大口大口地吞吃起來。它們墊了墊肚子不再前心貼后背，那速度可就顯著地慢起來了！

當時干渴已極的我能感到生命之泉正迅速地蒸發(fā)，像氣體一樣無聲無息地飄散。劇烈的顛簸更使我神思恍惚。而布魯格的干渴程度絕不亞于我。它的肚皮和駝峰已十分干癟。它在多日沒有任何補給的情況下仍全力狂奔！它在挑戰(zhàn)自身的極限！不斷有狼倒下，被同類分食。這場驚天動地的大追逐持續(xù)了5個多小時。終于，只剩下3條大狼了。

布魯格實在太累了，它突然前腿抽筋，—下子跪了下來！我當即被甩出幾米遠，結結實實摔了個嘴啃沙。幸好沙子很軟，我才沒被摔得鼻青臉腫，3條狼已追到屁股后面。

這回算徹底完了！我剛爬起來，兩條狼已從兩側一齊向布魯格猛撲上去！布魯格前腿的肌肉很可能已被拉斷了，根本無法站起。一條惡狼怪嘯著直取它的咽喉。孰料布魯格甩開柔韌而粗糙的長脖梗，猛地向它當頭撞過去。那狼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滾出一溜跟頭，在地上抽起了風。另一條狼驚恐地避開，轉而咬向布魯格的下腹部。布魯格的前腿不能動了，但后腿仍如平時那般靈活，彈性十足。在那狼即將得手的瞬間，布魯格的右后腿陡然彈出，正中它的腦殼！那狼頭骨破裂，鮮血四射，很不情愿地咽了氣。太漂亮了！這時，一直在不遠處觀陣的最后一條狼氣勢洶洶地向我沖刺而來！它的眼神和大嘴讓我聯想起最恐怖的惡魔。而且，它很聰明，看得出那駱駝不好惹，所以想先把我收拾了。布魯格給了我勇氣和力量。我跟它拼了！

我像老朋友重逢一樣和狼緊緊摟抱在一起。

我把狼騎在身下，掐得它直翻白眼，但我手指松軟，怎么也掐不死它。氣急敗壞的我索性俯下身，張嘴咬住了它的脖子。本來該狼吃人，今兒改人吃狼了。我實在渴得要燃燒，要爆炸了！我可以吞下任何液體！喝了幾口狼血后，我精神煥發(fā)，又向那條還在地上轉筋的狼撲去，把它打昏拖到布魯格面前。

不能光自個獨吞，好東西要與好朋友一起分享。

我用英吉沙小刀割開狼的動脈，倒提著把狼血澆到布魯格的嘴巴里。它的頭挨著沙子，瞪著大眼，半張著嘴，任憑狼血糊住了嘴唇，但沒動—下?！安剪敻瘢】旌妊?！快喝呀！”我嘶啞地怪叫著。但布魯格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應。

我最忠誠、堅強、勇敢的布魯格，它徹底脫水，已活活渴死了！布魯格舍生忘死，已把我?guī)У搅松衬吘?，距?里路便有一個小村莊。幾天后，我請人在原地埋葬了布魯格，并用枯胡楊、石頭砌了個墳。以后，每年布魯格遇難的日子，我都要去一趟那個小村落，把水灑在布魯格的墳上。

選自《科海故事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