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樹

牛濤

沈大鵬老漢這些天也不知是喜還是憂。喜之喜：他家的四畝責(zé)任田地邊上，前幾年栽了兩棵速生楊樹。這兩年的確迅速生長，枝繁葉茂，拔地參天，保準(zhǔn)能賣個(gè)好價(jià)錢。憂之憂：與自己家田地搭界的孫金柱三天兩頭找到家門口，說那兩棵楊樹樹根延伸到了他的責(zé)任田里，把他為莊稼施的肥料都給吸走了，樹蔭又遮莊稼，影響糧食增產(chǎn)。責(zé)令他趕快把樹刨掉。

對此，沈大鵬好話解釋了一籮筐：“眼下樹太小，才碗口粗，又不夠材料，刨掉怪可惜的。再說啦，這么小的樹樹根能延伸多遠(yuǎn)？還能影響產(chǎn)量，那才怪呢。樹栽在我家的地里，又不在你的地里，真是灶王爺跑到院子里——管得寬！”

孫金柱也不甘示弱：“那不行，要不刨掉樹，我跟你沒完，你得賠我家產(chǎn)量！”這個(gè)孫金柱一望見沈大鵬的兩棵楊樹就心煩，一氣之下，把地留給老婆去種，自己帶著施工隊(duì)到北京搞建筑去了。

自打?qū)O金柱外出打工以后，沈大鵬家的兩棵楊樹也不知是有意跟老孫頭嘔氣，還是咋的。幾乎是飚著勁瘋長，枝葉茂盛，一天一個(gè)樣兒。村里的人誰見了都覺得奇怪。一些搞迷信的人說，這定是哪個(gè)神仙在這樹上安了家。就有那些多事的人干脆請來風(fēng)水先生到這里“考察”。

“咦，難怪這兩棵樹長得旺呢，原來是眾神仙下凡，在這樹上安家了?！憋L(fēng)水先生嘖嘖地咂著嘴，說罷揚(yáng)長而去。

“啊，這是神仙樹呀！”一些善男信女紛紛到這樹下燒香、磕頭，擺上雞鴨魚肉等貢品，祈求神仙保祐。

更讓人感到神奇的是，一對年輕夫婦結(jié)婚多年不懷孕，來到這里燒些紙錢，許下愿，第二年就生下一個(gè)白胖小子。由此以來，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神，越傳越遠(yuǎn)。就連沈大鵬老漢也覺得奇怪。他心想，難道世上真有神靈？他本想刨掉這兩棵楊樹，眼下他更不敢刨了。老伴張翠蓮說：“老頭子，這樹可刨不得，要是觸犯了神靈，你還活不活？”

再說孫金柱的老伴劉貴英，原先恨沈家這兩棵楊樹，現(xiàn)在更不敢恨了。誰敢碰一下神仙樹呢？樹上有神仙，她對此深信不疑。眼看著那樹越長越大，能不遮蔭嗎，能不影響自家的產(chǎn)量嗎？反正，老頭子又不在家，也就不敢再向沈家提及刨樹的事了。

兩年之后，孫金柱回家過年。一進(jìn)門，就問老伴：“他娘，老沈家那兩棵楊樹刨了沒有？”

劉貴英手?jǐn)[得像荷葉：“你甭再提刨樹的事了，那是神仙樹，誰敢動(dòng)？”

“神仙樹？什么神仙不神仙的，那不就是兩棵速生楊樹嗎？”

“不信，你去看看?！?/p>

“嗯？”孫金柱見老婆說得一本正經(jīng)，更加疑惑不解。于是，他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快步來到自家責(zé)任田里察看究竟。他剛剛來到地頭上，嚯！兩年不見，老沈頭家的那兩棵楊樹生長得出奇的茂盛，樹底下有不少善男信女們在燒香磕頭，還擺放著許多雞、魚、蘋果等貢品。有的人還“噼噼啪啪”的放起鞭炮來。

見此情景，孫金柱的鼻子都?xì)馔崃恕Ｋ哌^去高聲說道：“你們都不要在這里裝神弄鬼了！什么神仙樹？這樹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神仙！你們都上當(dāng)受騙了，不要聽什么風(fēng)水先生胡說八道！那純粹是騙人的鬼把戲！”

“你才胡說呢？你為啥說它不是神仙樹呢？”只見一個(gè)年過七旬的白發(fā)老太太走過來，指著孫金柱的鼻子說：“你再胡咧咧，讓神仙懲罰你！”

“大娘，你聽我說！”孫金柱耐著性子，把老沈頭家的楊樹為啥瘋長的原因詳詳細(xì)細(xì)講述了一遍。

原來，孫金柱見老沈頭家的責(zé)任田地邊栽了兩棵速生楊樹，很不是滋味，便跟沈家?guī)状谓簧?。讓他們把樹刨掉，可老沈頭一拖再拖。孫金柱一怒之下，忽然想起兒子給他買來的兩大袋尿素。反正，我向來不認(rèn)化肥這玩意兒，留著它也沒用。放著它，也礙手礙腳。趁夜深人靜時(shí)，在那兩棵楊樹根部各挖了一個(gè)深坑，把兩袋尿素全倒在里面了。他心想，老沈頭，你不是不愿意刨樹嗎？我用尿素把你家的樹給燒死。我讓你發(fā)財(cái)，發(fā)個(gè)屁財(cái)！

誰知事與愿違，老天突然下了兩場大雨，老沈頭家的責(zé)任田地勢低洼，存了很多水，半個(gè)月沒有下去。那兩棵楊樹非但沒有被燒死，反而得到充足的化肥，充足的水分，便飚著膀子瘋長起來。

“啊！果然是神仙樹啊，連天也保佑?！北娙艘宦牐瑢涓\惶誠恐了，有的居然立即下跪膜拜。只有孫金柱杵在那里像一截樹樁……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