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4年1月1日起,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正式享有歐盟成員國的待遇,其公民有權前往任何一個歐盟國家并領取福利后,越來越多的保加利亞人和羅馬尼亞人開始把自己的家一步步搬到德國,但是一些來自斯利沃波萊的保加利亞人的做法卻有些與眾不同,在他們心中去德國只是為了賺更多的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但最終還是會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因為斯利沃波萊才是他們真正的家。
搬離「無人區(qū)」
周日早上,埃爾汗·庫爾特和居爾從德國驅車開往斯利沃波萊村。雖然是周日清晨,但是斯利沃波萊村的街道上卻空蕩蕩的,幾乎看不到行人和車輛,只有廢棄的火車站和破敗不堪的牲畜飼養(yǎng)場。坐在副駕駛位的居爾說:「幾年前還喧囂的酒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停業(yè),村口那個雜貨鋪也倒閉了,現(xiàn)在的斯利沃波萊村,已經(jīng)無人居住了,只有一家理發(fā)店依舊在營業(yè),因為這里的儲藏室里設有西聯(lián)匯款柜臺?!?/p>
庫爾特接茬兒道:「如果沒有從威廉斯堡寄過來的錢,這里的一切都會停止運轉?!?/p>
斯利沃波萊是保加利亞東北部的一個城鎮(zhèn),2014年保加利亞正式享有歐盟成員國待遇后大部分年輕人都離開了這里,因為他們希望借此機會發(fā)家致富,大撈一筆,于是這里現(xiàn)在便只留守著為數(shù)不多的老人、婦女和兒童。除此之外另有一批村民已經(jīng)舉家移居到了德國,生活在柏林、愛爾福特、漢堡等城市。
而埃爾汗·庫爾特和居爾區(qū)于兩者之間,他們時而待在斯利沃波萊村,時而待在德國漢堡的港口區(qū)威廉斯堡,他們的工作被稱為「搬運工」,只不過搬運的不是家具而是人,他們要做的就是把想要離開斯利沃波萊的村民運送到德國開始新生活。
招攬臨時工
庫爾特在威廉斯堡開了一家物流公司,專門為德國公司提供臨時工。而這段時間,因為臨時工短缺,所以正是招兵買馬補充新鮮血液的最佳時機。于是庫爾特專程駕車來到斯利沃波萊村。
他走在斯利沃波萊狹窄而冷清的街道上,一遇到一個現(xiàn)在這里為數(shù)不多的年輕人就對他說;「咱們這里的年輕人差不多都離開了,你看我左手邊的房子,這里的主人前幾個月就搬去威廉斯堡了,還有對面的房子,他們一家子也去了威廉斯堡。」當走到他的一位堂哥的房子前,他十分激動地說:「那里曾是棚屋,看看吧,如今,已是一幢剛剛粉刷過的三層小樓,每個房間都帶有陽臺。大廳里鋪著一張豹紋地毯,浴室柜里擺著德國浴鹽,甚至在地下室都能無線上網(wǎng)。這里有德國的復合地板,連廚房櫥柜都是德國制造。女兒在學習金融,兒子種植薄荷,并申請了一份歐盟基金的補貼來養(yǎng)殖美國蠕蟲。他們的父親,我的堂兄,在威廉斯堡一家大倉庫上班,妻子在漢堡的阿爾斯特湖為德國富人打掃房屋。這樣的生活任何人都能做到?!谷缓笏人粤艘幌?,提高音調(diào)說,「想在斯利沃波萊過上闊綽的日子,錢是必須的。想要賺取,就必須外出務工。」
除此之外,庫爾特還和村民談起自己在德國的經(jīng)歷,他說,在威廉斯堡能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烤全羊,而且在阿爾迪,50歐元就能買兩大袋生活用品,而一包奶酪片僅需0.55歐元,比這里的2.50歐元,大大節(jié)省了2歐元。庫爾特還告誡這里的年輕人:「你們最好趁年輕離開這兒,不然等生出6個娃,想走也走不了了?!?/p>
庫爾特對德國的宣傳就像一些人促銷信用卡一般,但是他的效率往往很高。經(jīng)常會有失業(yè)的村民專門找他來問工作的事兒,然后決定跟他走以后,擠進他的車。而在此期間,庫爾特的手機隔一段時間就響個不停,大部分電話都是來自威廉斯堡的物流公司向他招收包裝工。這讓他身邊的村民對威廉斯堡的生活更加向往了。
庫爾特說這是他推銷新家庭模式的一種方式,父母可以把孩子帶走或是留在家里,到時候賺了大筆的錢,想回到家園享受富足和快樂也行,想移居到德國也行。
在德國的生活
庫爾特算是離開斯利沃波萊的先驅者之一,早在保加利亞加入歐盟之前,他就和朋友及堂兄弟們一起,抓住機會去了德國。他們最初是非法移民,然后申請庇護,現(xiàn)在已成為歐盟公民。
庫爾特在德國的生活經(jīng)歷不僅算得上是保加利亞人搬往德國的一個典型的例子,也算是一個成功的例子。
庫爾特24歲那年到了德國,那時的他和其他剛去德國的斯利沃波萊村民一樣把妻子兒子留在村里。當時的他每天工作10小時,任務是把麥片盒子放到托盤上或在箱子里分揀瓶子。貧困的他住在一個有8個小房間的地下室中,4個人住一間房,每人每張床每月支付150歐元。他們的主食都是金槍魚罐頭,睡覺還要防著蟑螂的侵襲。
庫爾特不僅干活勤快,而且每當老板和工人發(fā)生糾紛時,他都能幫助解決問題。于是他得到了晉升,開始負責在倉庫里監(jiān)督其他工人。他也從地下室搬到了一所公寓,每月600歐元。
之后庫爾特認為不能再繼續(xù)做打包裝箱的工作了,想要賺大錢必須自己做老板,于是在現(xiàn)在的老板幫助下,庫爾特很快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公司,名為埃爾汗物流。他成了一名分包商,做客戶委托給他的工程。
一開始庫爾特就想到了從自己的家鄉(xiāng)斯利沃波萊村招攬大量的臨時工來幫助自己。當業(yè)務量慢慢擴大,他便想到了和自己好友居爾合作,利用居爾的面包車隨時可以從家鄉(xiāng)斯利沃波萊村輸送村民來做臨工。庫爾特現(xiàn)在是唯一一個可以為保加利亞工人提供臨時工作的人,那個地方的物流幾乎全由他來負責,所以庫爾特已經(jīng)在威廉斯堡建立了良好的聲譽。
庫爾特說,他經(jīng)常為剛來這兒的保加利亞人提供簡單的任務,比如在8個小時內(nèi)把所有的可可豆裝到托盤上。這樣的工作庫爾特每小時能從客戶那兒賺得10歐元,然后他發(fā)給工人們6歐元。并且包辦工人們的接送和食宿。雖然庫爾特付給工人的工資并不算多,但每次都會按時發(fā)錢,并且工人可以24小時內(nèi)隨時找到他。
對于庫爾特來說,現(xiàn)在不僅自己富裕了,還把其他人從淤泥中拯救出來,讓他們學會生活,告訴他們?nèi)绾巫粤Ω?。更重要的是他還把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兒子帶到了德國,現(xiàn)在兒子不僅會講德語還在德國上學。
另一種生活方式
同樣是在德國工作,但是庫爾特的好朋友居爾卻選擇了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更加落葉歸根的方式。
在保加利亞還不是歐盟成員的時候居爾就曾為希臘北部的一家草莓園輸送愿意前去摘草莓的工人。當時的他為了非法穿越邊境,學習到了如何賄賂官員,而且為了旅途方便還提供給大家塑料防水布、燃氣灶和帳篷。于是居爾迅速成為最受歡迎的司機。但不幸的是金融危機沖擊希臘時,保加利亞人都被迫返回了斯利沃波萊。于是居爾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商業(yè)模式,這時他遇到了好朋友庫爾特,而且正巧保加利亞成了歐盟國成員國。
居爾的工作是每個星期都需要在保加利亞與德國來回跑上4000公里為庫爾特輸送新工人,除此之外還拓展了其他業(yè)務,包括給埃爾富特的汽車維修店和丹麥比薩店介紹勞動力?,F(xiàn)在居爾在斯利沃波萊很有名,因為他為保加利亞邊境一帶的村民都做了細致的劃分,甚至制定了路線,除了為他們介紹自己有意向的工作,還為那些不知道做什么的年輕人推薦旅游社、經(jīng)濟人和就業(yè)中介等工作。不過,無論居爾做什么工作,他依舊要把自己的根留在保加利亞斯利沃波萊這個小村莊。這是他和好朋友庫爾特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居爾說的最多得一句話就是,把家搬到威廉斯堡真是累人啊。因為在居爾眼里,無論是去威廉斯堡還是去別的地方,他都只是為了工作,他依舊把大部分時間放在保加利亞。不管是休閑的時間還是未來養(yǎng)老的時間他都希望留在家鄉(xiāng)斯利沃波萊村。即使他已經(jīng)把外面的世界帶回了斯利沃波萊,但是卻不希望自己的兩個兒子和父母離開他以及這里。居爾說,外面的世界亂得一塌糊涂,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被利用,其實在威廉斯堡,沒有人真正在那兒發(fā)大財。
居爾已經(jīng)為自己的未來做好了打算,他要把自己的晚年留在保加利亞,所以他在斯利沃波萊買了三幢房子,還有兩輛面包車,以及一匹賽馬,還要為自己的兒子們開一家店。居爾說,他雖然自己不會移民去德國,但是他不會認為移民去德國的村民有什么不妥,而且他還要為想要移民的村民們介紹好差事,這只不過是每個人想要的生活有所不同而已。
德國人眼中的外來工作者
一些人認為,德國周邊窮困國家的居民來德國就是為了「蹭德國的福利」,瓜分德國已然越來越小的福利蛋糕。據(jù)德國聯(lián)邦統(tǒng)計署公布的數(shù)字顯示,2013年上半年就有55.5萬人移居德國,比上一年同期上升了11%。因為除了保加利亞人,德國還有來自波蘭、羅馬尼亞和西班牙等國的移民。目前在德國生活的羅馬尼亞人和保加利亞人約為37萬。柏林勞動力市場和就業(yè)研究所預測,2014年年底將有10萬到18萬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移民來德國。對于德國人而言,很多歐盟最貧窮國家的公民都希望借著加入歐盟、發(fā)家致富的承諾大撈一筆。所以,現(xiàn)在有很多村子開始整體遷移到德國城市中,比如羅馬尼亞的芬特奈里村;再如羅馬尼亞的巴布勒斯提市,現(xiàn)已遷至德國西部城市杜伊斯堡。而斯利沃波萊村很多村民則將德國威廉斯堡當成自己的家。
而且最讓德國人不滿的是即使這些貧困的移居者拿不到失業(yè)保險或社會救助,但他們的未成年孩子卻可以得到補助津貼,每個孩子每月可獲得近190歐元。這筆錢對來自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的一些移民來說,比他們在家鄉(xiāng)的收入高多了。而且德國反對者還認為,這些移民不僅不懂德語,而且就業(yè)能力低下,會給社會安全埋下隱患,給社會保障體系造成壓力。就像在魯爾區(qū)最大的城市多特蒙德市,外來人口已經(jīng)占整個城市人口的42%,失業(yè)率卻高達13%。負責社會問題的社會民主黨議員比爾翟特·左恩奈,他說:「這些外來人口雖然希望工作,但是他們卻沒有工作技能?!?/p>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德國的政治家和相關機構并不認同歐盟窮困國家人民要來德國占便宜的說法。德國勞動保障研究所的專家談道,放開勞動力市場并不等同于同時打開了社保制度的大門。為此,德國已經(jīng)設置了不少限制他國公民領取本國社會福利的障礙。歐盟其他國家的居民來德國找工作有3個月的期限。如果能找到工作,就可長期居留下來。如果3個月內(nèi)找不到工作,則必須回國。而找到工作的人就要按照德國法律繳納各種社會保險金。《柏林日報》的調(diào)查顯示,大多數(shù)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移民都能夠在德國找到相應的工作,為德國的經(jīng)濟增長做出很大貢獻,因為他們納稅、繳納社會保險,并在德國消費。據(jù)科隆經(jīng)濟研究所的調(diào)查,外國移民每年為德國經(jīng)濟創(chuàng)造價值高達130億歐元。而且來自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移民超過20%的人持有大學文憑,大多數(shù)人掌握某一技術工種,這些人才是德國迫切需要的。
還有一些政治家認為德國理應繼續(xù)實施積極的移民政策。這與德國生育率低、人口老齡化現(xiàn)象嚴重是有關系的。從2003年起,德國的生育率持續(xù)走低,目前僅為1.39,在歐盟國家中墊底。法國《費加羅報》甚至推測:「再經(jīng)歷12代,德國人或許會從地球上消失?!苟c低生育率相對,德國人口老齡化程度在歐洲卻是最高的。65歲以上的人口占據(jù)德國總人口的五分之一以上。因此,引進勞動力的「藍卡計劃」和積極的移民政策,成為補充德國勞動力缺口的有效方法。
德國社民黨議會黨團主席奧珀曼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歐盟公民自由流動權利的規(guī)定,讓德國的一些人簡單地解讀為:來自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的大批窮人會涌到自己國家來占社會福利的便宜。歐盟境內(nèi)自由就業(yè)是歐盟公民的權利,是歐盟作為一個聯(lián)盟整體不可動搖的基本價值體現(xiàn)。經(jīng)合組織移民問題專家利比希也強調(diào),勞動者自由流動是個雙贏的政策,這個政策會對不平均勞動力市場作出反應。哪里需要勞動力,人們就會流向哪里。歐洲整個勞動力市場都會因此受益。
移居者的夢想
無論德國人如何對待這些來自周邊的移居者,移居者們都有自己的對策和想法。
對于庫爾特來說,現(xiàn)在的威廉斯堡就像是一個移居者的村莊,上層是土耳其人,下層是保加利亞人,這樣的結構讓他只需要學會一些德國短語即可,像是謝謝你、不用謝、倉庫、是的、不用、睡覺、吃飯、換班等等,但是對于自己的兒子,他認為必須在德國好好學習并且上大學。
而且他要告誡那些即將到德國工作的人,要想在德國有一個落腳點,就一定要上保險,以前保加利亞人從來不買保險,但如果在德國依舊這樣就沒辦法從政府那里拿到任何保險金。
但雖然庫爾特現(xiàn)在居住在德國,但他還有一個算得上是大多數(shù)背井離鄉(xiāng)的保加利亞人的共同心愿,就是等有錢了回到斯利沃波萊養(yǎng)老,這個想法和他的好友庫爾有些不謀而合。雖然為了生計為了生意,庫爾特和一些人現(xiàn)在必須移居他鄉(xiāng),但是德國畢竟不是他們的家鄉(xiāng),他們的真正家鄉(xiāng)是斯利沃波萊,雖然不大還很落后,但是他們喜歡那里的氛圍,他們可以悠閑自在地在農(nóng)場邊圍坐著,喝喝咖啡和威士忌,或是燒烤著新打來的野兔肉,抽抽水煙。
周日那天,回到漢堡的庫爾特在威廉斯堡舉行了一場聚會,他租了一處可容納1000人的宴會大廳,布置了白色桌布和椅子,裝飾了紫色和綠色的舞臺,還請來了保加利亞的著名歌手,這個形式就像是原來在斯利沃波萊開鄉(xiāng)村宴會一樣。庫爾特和自己的朋友、鄰居以及表兄弟圍成一個圈跳舞,高歌,吸引了很多來自保加利亞的朋友。
其實在庫爾特心中一直有個心愿,他希望能像當時在斯利沃波萊村一樣再次養(yǎng)牛、斗牛,村民們像以前那樣在他的獵狗身上下注。他渴望這樣的心愿能在晚年成為現(xiàn)實,也許有很多村民都有著和他同樣的心愿盼望實現(xià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