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詠紅豆》詩的古典與今典

摘 要：陳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別傳》“緣起”中有一首《詠紅豆》，敘述了其箋釋錢謙益與柳如是因緣詩的緣由。陳寅恪先生的詩素以既擅用古典、又含有今典見長。古典，即舊籍之出處；今典，即當(dāng)時(shí)之事實(shí)。通過釋古典與考今典的方式對(duì)這首《詠紅豆》詩進(jìn)行箋釋，能夠深入了解陳寅恪先生箋釋錢柳因緣詩的旨趣，同時(shí)能更加客觀地認(rèn)識(shí)其《柳如是別傳》的撰述主旨和思想寓意。

關(guān)鍵詞：《柳如是別傳》 《詠紅豆》 古典 今典

《詠紅豆》

陳寅恪

東山蔥嶺意悠悠，誰訪甘陵第一流。

送客筵前花中酒，迎春湖上柳同舟。

縱回楊愛千金笑，終剩歸莊萬古愁。

灰劫昆明紅豆在，相思廿載待今酬。

明末清初，錢謙益與柳如是居于紅豆山莊，“其地在常熟小東門外三十里之白茆”。錢謙益與柳如是因紅豆而結(jié)緣，錢謙益八十大壽時(shí)，柳如是為他寫下了《紅豆詩》：“院落秋風(fēng)正颯然，一枚紅豆報(bào)鮮妍……春深紅豆數(shù)花開，結(jié)子經(jīng)秋只一枚……秋來一顆寄相思，葉落深宮正此時(shí)?！卞X謙益也有“臨風(fēng)一語憑相寄，紅豆花前每憶君”等詩句。三百年后，陳寅恪先生因偶然機(jī)會(huì)，得到一顆錢氏故園中的紅豆，竟萌生箋釋錢柳因緣詩的想法，“遂賦一詩詠之，并以略見箋釋之旨趣及所論之范圍云爾”。二十年后，陳寅恪終于在艱難的條件下撰成了《柳如是別傳》。

一、“東山蔥嶺意悠悠，誰訪甘陵第一流”箋釋

首句“東山”用了東晉宰相謝安的典故。謝安是東晉時(shí)期的宰相，曾隱居在東山，后來出山做官，遂有“東山再起”的典故。李白寫了很多關(guān)于謝安的詩句，如《永王東巡歌》：“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靖胡沙?！薄皷|山”同時(shí)也暗含了謝安東山之妓的故事。故事見于《世說新語》中的記載：“謝公在東山蓄妓，簡文曰：‘安石必出。既與人同樂，亦不得不與人同憂’?！薄皷|山”的今典出自1954年陳寅恪《錢受之東山詩集》末附《甲申元日》中的“衰殘敢負(fù)蒼生望，自理東山舊管弦”以及《戲題一絕》中的“誰為謝公轉(zhuǎn)一語，東山妓即是蒼生”之句。

“東山蔥嶺”原句出自柳如是《庚辰仲冬訪牧翁于半野堂，奉贈(zèng)長句》一詩。原詩如下：“聲名真似漢扶風(fēng)，妙理玄規(guī)更不同。一室茶香開澹黯，千行墨妙破冥 。竺西瓶拂因緣在，江左風(fēng)流物論雄。今日沾沾誠御李，東山蔥嶺莫辭從?！薄皷|山”與“江左”相關(guān)，“蔥嶺”與“竺西”相關(guān)，文思貫通，比喻貼切。

“莫辭從”典出李夢陽的《限韻贈(zèng)黃子》末句：“老體幸強(qiáng)黃犢健，柳吟花醉莫辭從?！卞X謙益曾用“莊雅”二字來評(píng)價(jià)這首詩。錢謙益有清客，名程松圓，程松圓在《次牧齋韻再贈(zèng)》中稱贊柳如是多才多藝：“彈絲吹竹吟偏好，抉石錐沙畫更雄。詩酒已無驅(qū)使分，熏爐茗 得相從?！绷缡窃彦X謙益比作風(fēng)流宰相謝安，并以彈絲吹竹的東山之妓自比，極大地迎合了錢謙益當(dāng)時(shí)的心理，錢謙益遂將柳如是視為尋覓了半世的紅顏知己。

“悠悠”，用了《詩經(jīng)·鄭風(fēng)·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古典。“悠悠”表達(dá)柳如是對(duì)錢謙益深切的思念之情。錢謙益《東歸漫興》中有“此福天公知吝與，綠章陳乞莫悠悠”，正是表達(dá)了這樣一種思念之情。

“甘陵”典出范曄《后漢書·黨錮傳序》：

初，桓帝為蠡吾侯，受學(xué)於甘陵周福，及即帝位，擢福為尚書。時(shí)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dāng)朝，鄉(xiāng)人為之謠曰：“天下規(guī)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jìn)。”二家賓客，互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

后來“甘陵”指士大夫結(jié)為朋黨。錢謙益《哭稼軒留守相公詩一百十韻，用一千一百字》中有“甘陵錄牒寢，元 黨碑鐫”一聯(lián)。此句可作為“甘陵”的今典。

“第一流”典出李清照《鷓鴣天》中的“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yuǎn)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畿社諸賢以東漢甘陵自比，而錢謙益是當(dāng)時(shí)畿社的領(lǐng)袖，所以自然被稱為“甘陵第一流”。

“東山蔥嶺意悠悠，誰訪甘陵第一流”，敘述了崇禎十三年冬柳如是訪錢謙益于半野堂，并作《庚辰仲冬訪牧翁于半野堂，奉贈(zèng)長句》一事。《牧齋遺事》對(duì)此事有詳細(xì)記載：

柳如是“駕扁舟來虞，為士人妝，坐肩輿，造錢投謁。易楊以柳，易愛以是。刺入，錢辭以他往，蓋目之為俗士也。柳于次日作詩遣 投之，詩內(nèi)微露色相。牧翁得其詩大驚，詰閽者曰：昨投刺者，士人乎？女人乎？閽者曰：士人也。牧翁逾疑，急登輿訪柳于舟中，則嫣然美姝也。因出其七言近體就正，錢心賞焉。視其書法，得虞褚兩家遺意，又心賞焉。相與絮語者終日”。

二、“送客筵前花中酒，迎春湖上柳同舟”箋釋

“送客筵前花中酒”一句，指崇禎十三年庚辰，十二月初二之夕半野堂文 一事。在座者包括錢謙益、柳如是、程嘉燧、徐錫胤等。此宴集實(shí)為迎接柳如是入住新落成的“我聞室”而設(shè)，兼送別來訪的程嘉燧。

宴集上，徐錫胤有《半野堂宴集，次牧翁韻，奉贈(zèng)我聞居士》云：“舞燕驚鴻見欲愁，書簽筆格晚妝樓。開顏四座回銀燭，咳吐千鐘倒玉舟。七字詩成才舉手，一聲曲誤又回頭。佳人那得兼才子，藝苑蓬山第一流?！本渲小凹讶恕迸c“才子”自然指柳如是和錢謙益；“舞燕驚鴻見欲愁”謂柳如是放蕩風(fēng)流的活潑舉動(dòng)，殊有逾越當(dāng)日閨閣常規(guī)；“咳吐千鐘倒玉舟”描寫了柳如是的醉態(tài)?！爸芯啤笔亲砭浦猓盎ㄖ芯啤毙蜗蟮貙懗隽肆缡窃谘鐣?huì)上彈絲吹竹、度曲按歌以至酩酊大醉的姿態(tài)。

此句中的“送客”指程嘉燧。錢謙益與程嘉燧兩人晚年交往甚篤，崇禎二年，錢謙益筑“耦耕堂”，特邀程嘉燧來此讀書，兩人詩之旨趣極相契合。據(jù)錢謙益《已卯除夕偕孟陽守歲》《戊寅除夕偕孟陽守歲》和程嘉燧《已卯除夕和牧齋韻》《戊寅除夕佛水山莊娥皇牧齋韻二首》等詩可知：每年除夕，二人共同守歲唱和已成舊例。崇禎十三年，程嘉燧前往牧齋家度歲，忽遇柳如是亦在虞山，遂狼狽歸故里。半野堂文 上，程嘉燧心中是百般滋味，不得言說。

“迎春湖上柳同舟”，指崇禎十三年十二月廿四日至次年正月十三日立春，錢謙益與柳如是湖上迎春泛舟一事。錢柳二人關(guān)于此事的歌詠有很多：其一，錢謙益《迎春日偕河?xùn)|君泛舟東郊作》：“罨畫山城畫舫開，春人春日探春來。簾前宿暈猶眠柳，鏡里新妝欲笑梅。花信早隨簪鬢發(fā)，歲華馀逐蕩舟回。綠尊紅燭殘年事，傳語東風(fēng)莫漫催?！逼涠缡恰洞雾嵎畲稹罚骸爸楹煆拇瞬豁氶_，又是蘭閨夢景來。畫舫欲移先傍柳，游衫才拂已驚梅。東郊金彈行相逐，南陌瓊 度幾回。最是新詩如玉 ，春風(fēng)舞袖一時(shí)催?！贝藶椤坝汉狭邸钡墓诺洹?/p>

“同舟”二字屢見于錢謙益的詩作，《次日疊前韻再贈(zèng)》有“新詩吟罷半凝愁，斜日當(dāng)風(fēng)似倚樓。爭得三年才一笑，可憐今日與同舟?！薄读缕呷沼?xùn)|君于云間，喜而有述四首》詩中有“此時(shí)七夕移弦望，他日雙星笑女牛。榜歌闌仍秉燭，始知今夜是同舟。”“同舟”的舊典則出自漢代劉向《說苑》“越人歌”中的“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之句，“同舟”傳達(dá)了錢柳二人的真摯情意。

三、“縱回楊愛千金笑，終剩歸莊萬古愁”箋釋

“縱回楊愛千金笑”中的“楊愛”即柳如是。柳如是曾數(shù)易其名，有多達(dá)二十余個(gè)名號(hào)。柳如是，初名楊影憐，曾一度稱楊朝，字朝云。后用許堯佐《柳氏傳》之“章臺(tái)柳”故實(shí)，改“楊”為“柳”，易“愛”以“是”。后“錢宗伯一見惑之，買為妾，號(hào)曰河?xùn)|君”。“千金笑”的故事在《柳如是別傳》中有多處記載?！读缡莿e傳》引用錢肇鰲的《質(zhì)直談耳》中的《柳如是軼事》：

時(shí)有徐某者，知如之在畬山，以三十金與鴇母求一見。徐蠢人也，一見即致語云：“久慕芳姿，幸得一見?！比缰挥X失笑。又云：“一笑傾城。”如之乃大笑。又云：“再笑傾國?！比缰耄豇d母，問：“得金多少？乃令此奇俗人見我。”知金已用盡，乃剪發(fā)一縷，付之云：“以此償金可也?！?/p>

陳寅恪先生作了如下妙評(píng)：“李太白《白詞》云‘美人一笑千黃金’，后來謝象三以‘一笑堂’名其詩集，錢牧齋垂死時(shí)《追憶庚辰東半野堂文宴》詩，有‘買回世上千金笑’之句。則此蠢人所費(fèi)僅三十金，而換得河?xùn)|君之兩笑，誠可謂‘價(jià)廉物美’矣，豈得目之為蠢哉？”錢謙益于康熙二年癸卯所賦《追憶庚辰冬半野堂文燕舊事》中也有“買回世上千金笑，送進(jìn)平生百歲憂”之句。

可見，“千金笑”用了《北方有佳人歌》中的“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及《長恨歌》中的“漢皇重色思傾國”“回眸一笑百媚生”，并陶庵詩中的“片云曾迷楚國，一笑又傾吳宮”等典故。河?xùn)|君從“失笑”到“大笑”以致“怒”，其性情節(jié)操可見一斑。后來錢謙益在南京下獄，自乙酉五月至丁亥五月，三年時(shí)間河?xùn)|君始終不言不笑，表示其不忘故國舊都之哀痛。

“終剩歸莊萬古愁”：“歸莊”字玄恭、元公、懸弓，號(hào)恒軒、歸乎徠、鏊鏖、山人，明代畫竹名家歸昌世之子，入清后更名祚明，著有《恒軒集》《懸弓集》《萬古愁曲》等。歸莊是錢謙益的門生和朋友，對(duì)錢謙益降清深表不滿，因此錢謙益八十壽辰時(shí)，送來一副對(duì)聯(lián)諷刺錢降清的行為：“居?xùn)|海之濱，如南山之壽”。陳寅恪先生解釋道：“鄙意恒軒此聯(lián)，固用《詩經(jīng)》《孟子》成語，但實(shí)從庾子山《哀江南賦》‘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脫胎而來。其所注意在‘秦庭’‘周粟’，暗寓惋惜之深旨，與牧齋降清，以著書修史自解之情事最為切合?！?/p>

“萬古愁”之古典出自李白《將進(jìn)酒》中的“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今典出自陳寅恪1959年《乙亥七夕作，前二日立秋》詩中的“年時(shí)總噪填橋鵲，一水終留萬古愁”?！叭f古愁”借歸莊的作品《萬古愁曲》來抒發(fā)感情，陳寅恪像歸莊寫《萬古愁曲》一樣寫作《柳如是別傳》，同時(shí)這也是錢謙益降清后悔恨的萬古情愁。由此可見，“萬古愁”三個(gè)字是古典與今情的結(jié)合，有著“古今交融、真幻合流”的奇妙感受，貫通著濃厚的民族文化的憂患意識(shí)。

錢謙益之降清，是他一生最大污點(diǎn)。錢謙益晚年撰《蕉園》詩，對(duì)此頗為感嘆：“蕉園焚稿總凋零，況復(fù)中州野史亭。溫室話言移漢樹，長編月朔改唐。聞人自偽三豕，曲筆天應(yīng)下六丁。東觀西清何處所，不知汗簡為誰青?！标愐≡谶@首詩后論述道：“噫！牧齋在弘光以前本為清流魁首，自依附馬、阮，迎降清兵以后，身敗名裂，即使著書，能道當(dāng)日真相，亦不足取信于人?！?/p>

“縱回楊愛千金笑，終剩歸莊萬古愁”：錢謙益縱使挽回了楊愛值千金的笑靨和她的心意，而自己始終不能擺脫亡明之哀思、降清之慚愧，令歸莊等有志之士為其感到羞恥遺憾，終究只剩下了悔恨的萬古情愁。柳如是堅(jiān)貞決絕的愛國氣節(jié)和錢謙益降清的怯懦行為形成鮮明對(duì)比，加深了陳寅恪對(duì)柳如是的贊許和對(duì)錢謙益的惋惜之情。

四、“灰劫昆明紅豆在，相思廿載待今酬”箋釋

“劫灰”的古典出自晉代干寶《搜神記》：

漢武帝鑿昆明池，極深，悉是灰墨，無復(fù)土。舉朝不解，以問東方朔。朔曰：“臣愚，不足以知之。試問西域人?！钡垡运凡恢?，難以移問。至后漢明帝時(shí)，西域道人入來洛陽。時(shí)有憶方朔言者，乃試以武帝時(shí)灰墨問之。道人云：“經(jīng)云：‘天地大劫將盡，則劫燒。’此劫燒之余也?！蹦酥费杂兄?。

“劫灰”比喻災(zāi)難后的遺跡?！读缡莿e傳》中有“多少詩人墮劫灰，期今免冶長災(zāi)”， 其中的“劫灰”即指災(zāi)難?！敖倩摇钡慕竦涑鲎躁愐?939年《昆明翠湖書所見》中的“赤縣塵昏人換世，翠湖春好燕移家。昆明殘劫灰飛盡，聊與胡僧話落花”。從盧溝橋事變到完成《柳如是別傳》，期間有二十多年的時(shí)間，這顆在昆明避難時(shí)買到的紅豆依然保存完好?！白缘么硕购?，至今歲忽忽二十年，雖藏置篋笥，亦若存若亡，不復(fù)省視。然自此遂重讀錢集，不僅借以溫舊夢，寄遐思，亦欲自驗(yàn)所學(xué)之深淺也?！奔礊槔ッ鹘倩抑竦浣袷?。

“相思廿載待今酬”之今典為：陳寅恪從買紅豆到構(gòu)思《柳如是別傳》，一直到完成這部作品，歷時(shí)二十多年。“披尋錢柳之篇什于殘闕毀禁之余，往往窺見其孤懷遺恨……當(dāng)日之士大夫，猶應(yīng)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獨(dú)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蓖瑫r(shí)抒發(fā)了文化復(fù)興之思，而《柳如是別傳》的完成竟解了這“廿載”之思。

五、全詩通釋

崇禎十三年，柳如是駕著一葉扁舟來到郁郁蔥蔥、鐘靈毓秀的虞山，懷著對(duì)畿社第一流才子錢謙益的思念之情，改“楊”為“柳”姓，化為男子裝，飄巾大袖，自稱“柳儒士”，造訪投謁了錢謙益。兩人相見后互生愛慕之意。錢謙益用了十天時(shí)間為柳如是建了一座“我聞室”，留她守夜度歲。柳如是離開泊在山北桃花澗下的小舟，移居新落成的“我聞室”。錢謙益在半野堂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文，一來是為迎接新到的柳如是，二來是為送別即將離去的程嘉燧。在筵席上，柳如是彈絲吹竹、度曲按歌、越舞吳歌以至酩酊大醉，頗有太白遺風(fēng)。寒冬過后，風(fēng)到江南花滿城，“海棠微雨，楊柳新晴”。錢謙益帶著柳如是湖上泛舟，月下賞山，詩酒唱和。明清易代之際，柳如是曾一度勸錢謙益殉國，而錢謙益卻變節(jié)歸順了新朝。此后錢謙益縱使挽回了柳如是千金的笑靨和她的心意，而自己始終不能擺脫哀思慚愧之情，令歸莊等有志之士為其感到羞恥遺憾，終究只剩下了降清悔恨的萬古情愁。而我經(jīng)歷了抗日戰(zhàn)爭這場大的劫難，在昆明避難時(shí)買到的紅豆還保存完好，到現(xiàn)在寫完《柳如是別傳》也將近二十多年了，我要箋釋錢柳因緣詩的相思之情和舊夢之思終于得到了酬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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