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潮歌執(zhí)導的最新舞臺劇《又見五臺山》上演之前,一干媒體蜂擁而至山下,想先睹為快新劇的細節(jié)與幕后故事,但更想看的,是王導本人。
眾人簇擁著王潮歌走進了采訪廳。平底鞋,走起路來腳底生風,一頭烏黑長卷發(fā)散落腰間,黑色長衣在一條玫紅色圍巾的點綴下,優(yōu)雅而莊重。她端然落座,仿若女王。
記者們潮水般涌上去圍住她,扯著喉嚨,把問題密密麻麻地向她擲來。她泰然自若,用更快的語速,更響亮的聲音,把答案拋回給對方。
“我是否能得到一個人的認同,一點不重要;但我是否撫慰過人心,極度重要。我如果做成了那件事,得了?!彼o收下巴,微聳鼻子,眼神犀利;左手拿著話筒,右手食指伸出,這是她最標志性的動作。
在導演的道路上,她已走出了自己的“范兒”,已經(jīng)不在乎別人的質(zhì)疑。
女王
像“一個男人那樣在奮斗”
王潮歌為《又見五臺山》挑演員,出身、年齡、手藝一律不問。
她自信自己有一套成熟的訓練演員的法則,“會說話的就會演戲。”
她問第一個應征者:“你愿意嗎,你敢拼嗎?”對方回答:“我愿意,死都愿意?!薄皝恚 ?/p>
她問第二個:“能吃苦嗎?我使勁練你,我可讓你活不成,我練得你全身脫了皮你都不叫一聲?”“沒問題?!薄皝?!”她手一揮,定板。
又來第三個,她問:“你合適嗎?”對方被她的果敢震攝住,吞吞吐吐,“呃,不太清楚是否合適,要試一試才知道?!薄澳敲?,請離開。”她沒有片刻猶疑。
她毫不掩飾自己在工作中的強悍,“我有點急,有點厲害,不容人,出了錯不能好言好語,恨不得拿嘴巴把他斃了?!?/p>
經(jīng)她手走出的演員,一旦問及對王導的第一印象,“敬畏”這個詞是不二選擇。
她工作的時候,完全是另一種性別。即便是披肩卷發(fā)闊腿長褲,女人味十足,但在舞臺上,她一直像“一個男人那樣在奮斗”。
“只要這事你交給我,我接了,我跟你兌命,我以命相抵?!?/p>
王潮歌對演員狠,對自己更狠。
除了做導演,她還是編劇。一個劇本改上200回是家常便飯。如若在修改劇本的死胡同里迸發(fā)了靈感,她會快樂得像一只貓,在墻上一陣亂抓。劇組的人打趣說:“劇場得留一塊地,給王導抓墻用?!?/p>
但風霜多于風光。王潮歌最大的敵人不是修改劇本,不是訓練演員,在執(zhí)導舞臺劇的過程中,永遠是時間。
這次新作的排演地點在五臺山。一到十月,山上就開始下雪,隆冬時能冷到零下20攝氏度,大雪封山,車無法進出。它的春天也來得晚,到5月才姍姍來遲。為了趕在冬天來臨前結(jié)束創(chuàng)作,王潮歌與團隊必須和時間拼了。
“我只能夜以繼日?!碧峒皹s譽背后的付出,她很坦然?!拔乙呀?jīng)擠占了睡眠和吃飯的時間。經(jīng)常是一整天沒有吃飯,等到晚上12點的時候才有機會吃一點東西。”
為了從牙縫里擠出更多時間,她用大量咖啡和糖來提神。而覺,她能睡就睡,睡不了就連軸轉(zhuǎn)。
卸下華麗的盔甲,王潮歌其實就一善良、真誠的北京大妞,只是比一般女人多了一股蠻勁兒:“只要這事你交給我,我接了,我跟你兌命,我以命相抵?!?/p>
“閑”妻
“我已婚。括弧,原配?!?/p>
雷厲風行的女王離開她的國,回到家,冷硬和堅毅如鱗一片片蛻去,露出只有先生才能看到的慵懶。
她很滿足自己的婚姻狀態(tài)。在央視《開講啦》的演講中,她這樣介紹自己:已婚。括弧,原配。
幽默調(diào)侃的話語間,帶著她一貫的驕傲。
的確,她是先生徐東的原配,她的愛情正如她導出的一幕幕舞臺劇,同樣充滿了唯美浪漫的色彩。
這段緣始于一段純潔的師生戀?!皫熒鷳佟边@個詞在今天充斥著太多曖昧、不道德,但在她與先生相識相戀的1980年代,這個詞指向的是單純、無邪,讓人羨慕。
大一那年的教師節(jié),王潮歌策劃編排了一臺晚會,這個在舞臺上掌控全局卻長相清秀的女生,讓她的班主任徐東記住了。
可是徐東不知道,王潮歌早就在暗戀他了。王潮歌說自己喜歡儒雅的男子,而徐東身高一米八多,風度翩翩,讓情竇初開的王潮歌傾心不已。
因為愛情,“讓我變得美麗、變得豐富。讓我看到風沙、雨雪、落葉的時候,內(nèi)心坦然,因為心里有一個喜歡的人!”
徐東一直等,等到王潮歌畢業(yè)那天,他們勇敢地公開牽手,徐東對她說:“你不再是我的學生,我們可以光明正大戀愛了?!?/p>
結(jié)婚那天,她跟徐東花318元錢買了一張床墊,一起騎著三輪車回家,駛進幸福的港灣。
“我本身就不是賢慧型的?!?/p>
在王潮歌眼里,徐東是和她靈魂最契合的男人。她曾坦言:“我們這一生,遇到愛情,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靈魂上的共鳴。”
她常年在外,很少能顧家,但這不妨礙丈夫按照自己的性格生活?!八讶兆舆^得像貴族一樣,好優(yōu)雅?!彼忉?,“他早上起來,送女兒去上學。然后,找一家很好的咖啡廳去看書,用電腦,在周邊轉(zhuǎn)一轉(zhuǎn)。下午有什么工作需要做,他就工作一會兒。”
2003年,王潮歌在生下女兒后的第十天就重新奔回劇組,將還在襁褓中的女兒托付給徐東。為了讓妻子毫無顧慮地做導演,也為了這個家,他辭去中國教育電視臺第三套節(jié)目總監(jiān)的職位,開始做妻女的專職保姆。
這一做,就是11年。有人問:“這樣做,是不是犧牲得太多了?”
他笑了,反問:什么是犧牲?如果說自己辭職是犧牲,那么王潮歌在事業(yè)如日中天時懷孕生子、養(yǎng)育孩子,又何嘗不是一種犧牲?
唯有王潮歌,是與他靈魂契合、彼此欣賞的女人。在徐東眼里,20多年了,妻子的少女情懷未曾改變???0歲了,連女兒都不愛看的動畫片《貓和老鼠》,她每逢回家都會拿出來重溫,被里面的情節(jié)逗得前俯后仰地大笑。
時間在她身上,停留在了初見時的天真爛漫。不僅是那份純真,從某種意義上,王潮歌依然生活在1980年代。
她完全不會用電子產(chǎn)品,連DVD機都不能獨立使用;她端個相機也能砸地上,開車會往樹上撞;她甚至到現(xiàn)在還不會收發(fā)電子郵件,必須由助理代勞;她不會用電腦打字,所有劇本都是親筆書寫……這些,在徐東眼里都是可愛:“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這樣!”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笨”和“傻”:“我認為人分不同,我本身就不是賢慧型的,但我在我的型里,我做得挺好的?!?/p>
夫妻二人都認為,再沒有誰比對方更能跟得上彼此的生活節(jié)奏。
他們都不泡網(wǎng),不愛應酬,不唱卡拉OK,更不會去夜店。回家就宅,將二人世界過得悠閑而緩慢。王潮歌在先生的臂彎中,年近50,一顆心卻如同少女一樣純真。
也難怪,“趁我落淚之前,請你轉(zhuǎn)身,你可以望著廣闊的月色,靜聽我的啜泣之聲?!边@樣多情浪漫的文字,常出現(xiàn)在王潮歌的微博中。
潮媽
“媽媽和我不太熟?!?/p>
不同于很多女人,會因為母親的身份而將自己的夢想像衣服一樣折好,束之高閣。王潮歌選擇牽著孩子,朝著夢想,且歌且行。她用自己的標準重新定義了“好媽媽”。雖然按照世俗的觀念,她并非如此。
她生下女兒剛好十天就回劇組,留給了女兒一個特別的名字:東歌自在,綜合了先生和自己名字的最后一個字,外加“自在”二字。
她祝福女兒,“天地之大,自有我在”。
女兒漸漸長大,她首先從母親那里感受到權(quán)威、強勢。母親恩威并重的風范,令她著迷。
“在她剛會說話時,我?guī)疥査啡ヅ啪殹S袀€執(zhí)行導演和我討論說:‘潮歌,這個應該……’這時候她走到那人面前,拽著他的褲腳說:‘叫王導,叫王導……’”
還有一次,王潮歌帶著女兒在西湖排練。晚上全家去吃飯,需要等座位。當時也是疏忽,王潮歌脖子上的工牌沒有摘。這時候,女兒把她拉到發(fā)號人面前,把她的工牌翻過來,上面寫著王潮歌。她認為發(fā)號人看見王潮歌就能給個座位。
女兒崇拜她,但在情感上,女兒更依賴父親。
她聽聞,有一次別人問東歌自在:“爸爸好還是媽媽好?”女兒回答:“當然是爸爸好?!薄盀槭裁磱寢尣缓??”她淡淡地回答:“我們不太熟?!?/p>
這是她意料之中的失落。
相比于普通母親,她留給女兒的時間太少,以至于女兒在用自己的方式長大。她沒有時間在女兒身后步步跟隨,她要放手讓女兒自由成長。
“做女兒身后的那雙眼睛?!?/p>
她其實很珍惜與女兒間18年的緣分?!霸诤⒆訒鹤≡谧约荷磉叺?8年里,我負責觀察她。我要做到兩點。第一,不讓她凍著餓著;第二,做女兒身后的那雙眼睛,盯著她,不讓她的心跑偏了?!?/p>
這段緣一晃間,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她意識到女兒暫住在她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為了延長這段“18年的緣分”,她要把在一起的時間變長。再去劇組時,她會把先生、女兒接到自己身邊。排演的時候,想著有他們在等候,心里很是滿足。
最令她幸福的是收工一刻。音樂驟停,燈光黯淡下來,她手一揮,“收工啦,大伙去吃飯吧?!?/p>
周圍一片歡呼,幾分鐘后,喧鬧歸于寧靜。大伙熙熙攘攘地魚貫而出,她舒展自己剛才還繃緊的神經(jīng),順著人流,邁著堅定的步伐,往女兒與先生的方向走去。
“我要回家了”,她婉拒了一起吃飯的邀請。這個家,不會遠在北京或其他城市,就在劇組下榻的酒店里,有先生和女兒的那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