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歲的羅琳離婚有半年了。
這半年,情緒低落的她沒去工作,只得把在市里的房子租出去,自己到郊區(qū)租房住,還得每月還房貸。當然,日子得過且過,也能應(yīng)付。
她最近比較糾結(jié)的,是賣爆米花的孫阿姨。
孫阿姨是閨密聞妍的母親。按理說,聞妍一個外地姑娘,嫁了一線城市的本地男人,有房有車,生活富足。孫阿姨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折騰。
不過,人家賣爆米花礙著羅琳什么事!因為,孫阿姨把賣爆米花的工具存放在羅琳家。
羅琳家離孫阿姨賣爆米花的商業(yè)廣場近,且在一樓,拿放工具方便。每天傍晚6時,孫阿姨準時來羅琳家報到,然后將煤氣罐、爆鍋、玉米、奶油抱上她的小板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去擺攤。大約晚上9時,她又準時來報到,把工具放下后,樂呵呵地回女兒家。
無論多冷的天,孫阿姨從不落下擺攤。
“我收了她200塊。”羅琳有些得意地和朋友說這事。朋友卻有些笑不出來。羅琳全然不顧地數(shù)起來:“她要用水刷鍋,晚上要開燈,這都是水電費?!?/p>
確實,因為工具占用了廚房的一角,孫阿姨每月給羅琳200元租金。除了200元,每晚收攤后,她還會留下最后一袋爆米花。這是留給羅琳當零食的。
不過,羅琳關(guān)注的卻是其他,她舉起一只手比劃給朋友聽:“一袋爆米花5元,一天能賣50袋,除去成本,一個月幾千元呢!”她鼓著眼珠子、撇起嘴,像是在嘆服,又似不服氣。
羅琳本來應(yīng)該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敬佩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但對比自己的境況,一個老人家都比她會賺錢,她卻做不到。但羅琳不會怪自己沒用。她不工作,吃房租,自打離婚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自怨自艾的生活。
所以,每次面對孫阿姨,她心里難受,那尖酸刻薄的情緒,冷不防就會冒出來。
她這是在和自己較勁。
有時,孫阿姨聽羅琳說“爆米花好香”,下回準會給她留兩袋。羅琳愛吃辣,孫阿姨每次做尖椒炒魚都會給她帶一份。羅琳單身,平常家里只有她一個人,孫阿姨是她每天唯一會打照面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孫阿姨賣爆米花的那段日子,可能是羅琳感受過最多關(guān)懷的時光。
然而,羅琳心里就是不平衡呀。
對閨密聞妍的嫉妒,也使她難以平靜地面對孫阿姨。
聞妍一沒她漂亮、二沒她能干,卻偏偏能經(jīng)營好自己的家庭,不僅生下一兒一女,讓老公聽她的話,還盡收公婆的心。
快到春節(jié),經(jīng)濟緊張的羅琳終于扛不住,決定先搬到市里一個閨密家住著,然后準備來年找工作。
那天,這個閨密打來電話說:“我準備提前休假去海南過年,你來我家住,又不花錢,順便幫我看房子。”她和閨密閑扯了半天,掛完電話,見孫阿姨握著廚房的門把,有些緊張地說:“姑娘,你要搬走呀?”
那一刻,羅琳感覺孫阿姨擔(dān)心她搬走,沒地方放工具,怕以后賣不成爆米花了。
她私心突就起來了,當即說:“是的,阿姨,可能以后您得再找地方了?!?/p>
孫阿姨有些僵硬的臉緩了緩,恢復(fù)語氣說:“沒事,姑娘,你忙你的事。”
其實,羅琳最初并沒有答應(yīng)幫閨密看房子。她想著過完年閨密回來,要么選擇和閨密分攤市里的高租價,要么就失去現(xiàn)在這個便宜的租房。然而,和孫阿姨說完,她立即回復(fù)閨密,應(yīng)承下來。
羅琳選了一個工作日搬家,因為在路上不會堵車,卻不想這一天朋友們也要工作,沒人來幫忙。倒霉的是,搬家公司本來下午到,卻打來電話說得提前到上午,因為他們下午有別的活。所以,她少了半天的收拾時間。
從早上開始,她一刻也沒停歇,飯沒吃、水也沒多喝一口,不停地裝東西、打包。
羅琳把所有的垃圾都扔到廚房。因為待會阿姨要來拿賣爆米花的工具,可以讓她幫忙把垃圾拿出去。
孫阿姨來的時候,房東也來接房了。
這時,發(fā)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房東表示一個小時后會有人來看房,要求羅琳趕快把房子收拾干凈,而且只答應(yīng)退給她3000元押金,不退還余日房租。房東對羅琳這態(tài)度,也和她提前搬走有關(guān)。羅琳心都涼了:搬家公司催她,因為他們下午還有活;房東催她收拾,但才搬完東西,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根本不可能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收拾好。
更何況,她收拾了一上午,已累得不行。
但如果她不馬上走,搬家公司可能會卸下她的東西,卻不退她押金;而她如果走了,那3000元押金估計就被房東扣下了。
這會,孫阿姨剛把那些垃圾清理完。她氣喘吁吁進門,準備和羅琳道別,感覺到了這微妙的氣氛。
羅琳一連打了幾個電話,想找人替她帶搬家公司去市里。然而,都無果。
孫阿姨聽出了這個姑娘的難處,即說:“姑娘,你去吧,我?guī)湍闶帐胺孔??!?/p>
最后,羅琳因搬家公司擅自提前時間少交了100元搬家費,也拿回了3000元押金。
第二天,她再回去搬沒有拿走的那幾盆花時,房子仍然沒有租出去。她想,可能當時是房東有意為難她吧。然而,房子卻干干凈凈了。她不知道孫阿姨一個人是如何做到的。她一個人收拾這房子都難,何況是一位老人。
就像羅琳曾經(jīng)也問過自己:那位老人會賺錢,為什么我這個年輕人就做不到?
羅琳突然一陣難受。她想到什么,撥通了孫阿姨的電話。
“阿姨……您現(xiàn)在把工具放在哪里?”
“不賣了,不賣了,回老家了。”
孫阿姨的聲音仍是那么洪亮。
羅琳想,她賣爆米花的吆喝聲,應(yīng)該比這更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