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成明,江西廣豐人,文學碩士,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客居東莞。已在《詩刊》《青年文學》《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等刊物發(fā)表作品400多篇(首),有詩文入選各種選本。已出版詩集《河流的下游》、散文集《九樓之下的城市》。
我必須謙讓,移開我的雙腳,為一只渺小的螞蟻讓路,為它不起眼的忙碌讓路,為他彎彎曲曲的遷徙,停下慚愧的腳步。
這是必須的。我彎下腰來,開始關(guān)心一只螞蟻,關(guān)心一只螞蟻的坦然,實在和安靜,該干么干么,毫不畏懼數(shù)倍于自己的溝壑、流水和災(zāi)難。
風雨過后,小小的螞蟻又開始了它們的尋找。
在屋前種一些什么
種植幾棵橙樹吧,在春天,白晃晃的花朵像打翻的酒瓶,香氣肆意飄蕩,待到橙花凋謝,落地,還會長出更多的詩歌和黃金,我雖然內(nèi)心悲苦,卻無比燦爛。
種植幾株芭蕉吧,在雨天,稀稀疏疏的雨滴敲打著闊葉--“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響亮而有節(jié)奏的聲音,來自久遠的宋詞,給我的居住帶來一些婉約的靈感和關(guān)懷。
種植一棚葡萄吧,枝蔓纏繞,搭起一間通風的小屋,與三兩知己喝茶,聊天,醉酒,一掛掛青澀的果子擠擠挨挨,傾聽著距離秋天并不遙遠的訊息,露水打濕了月光和鐘聲。
種植幾枝梅花吧,在冬天,鳥聲躲匿,白雪覆蓋村莊。當一樹紅艷旁逸斜出,像雪地里跑過一只紅狐。寒風中,我站在門口,一個人靜靜地踏雪,賞梅。
還要種植一些什么呢?
屋后已經(jīng)有了一山竹子,一野茶葉,幾棵樟樹和椿樹。
就這樣吧。剩下的空地交給野草,讓它們率性而生。
在春風中綠,在秋風中黃。
這個冬天,我在家鋸木頭
這些由陽光,雨水,鳥鳴和時間構(gòu)成的物質(zhì),在我的手拉腳踏下,吹出一地紛飛的音符。
松木的低沉,杉木的歡快,樟木的清香,椿樹的內(nèi)秀,多像我走過的一段路和見過的一些人。
再等待幾天,再吸收一些陽光,這些形狀不同、長短不一和體香各異的木頭,將懷抱自己的骨頭投入灶膛,盛開出燦爛的花朵和暗淡的結(jié)局。
這個看似簡單的過程,竟然成為我過冬的唯一理由。
致兒子
你這么小,僅僅七個月,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就跟我一起流浪到東莞。
現(xiàn)在,你五周歲了,這意味著--
我們在這個城市飄了五年,你開始熟悉這個城市,從熟悉出租房、幼兒園和超市開始。你已經(jīng)讀了三年的幼兒園,擁有了自己的書包、老師和同學。放學了,你沒有伙伴,你在出租房里一個人玩積木,看童話片;你沒有聽過老家搶早的鳥兒的啁啾,田野里宏大的蛙鳴;你沒有看過黑夜里一邊飛翔、一邊閃爍的螢火蟲;你不知道原來月光可以像泉水一樣透徹、純凈;螞蟻在暴風雨來臨之前要急著搬家;大雪可以在一夜之間覆蓋村莊、山川和田野……
而這些,你只能在電視和書本里看到。
也許,你是幸福的。你不喜歡吃豬肉、牛奶和蘋果,你看過的童話片也有幾十部了,你學到的英語單詞有近百個了,你的玩具堆滿了小小的出租房,你是我自行車后座一個固定的零部件,兩只小手抓著我的衣服,去廣場看噴泉,跑步……
而這些,都是我小時候所不能擁有的。
但我認識蜻蜓、蝴蝶、蜜蜂、螞蟻、青蛙,認識狗尾巴草、節(jié)兒草、車前草、金銀花,它們在我的詩歌里生根發(fā)芽,香氣縈繞。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能在這個城市扎根,就像你的戶口一樣,還懸在那里,不知道該掛在老家,還是落到東莞?
我想暑假里帶你回一趟鄉(xiāng)下老家,住上幾個月,補一補鄉(xiāng)村的功課,與小花小草、小雞小狗做朋友;與土地河流、白云陽光做兄弟,看叮叮咚咚的溪水圍著村莊繞一個圈,然后緩緩離去。